她压抑着惊恐坐了起来,死死的捏着脖子上的圆珠,微颤着平复这难捱恐惧的滋味。
但与其说是平复,倒不如说是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放,以至于至少此刻,完全习惯了这一切。
每当此刻,姜玉娴总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窸窣着爬起身来,揽住她的肩膀,与她一起静静的看着窗外皎洁无暇的月亮。
很多很多年后,每当元向歌回想起此时,都会有些迷惘。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这段日子的了,也许是姜玉娴治愈了她,也许是她太过年幼对于死亡的理解还有些懵懂,又也许是完全麻木到抛置于脑后。
不管怎样,她应该庆幸自己还是个懵懂的孩童,而不是已经知人事的大人,以至于这些痛苦随着时间的消磨,而快速的淡化了。
在张府的日子过得既漫长又仓促。
元向歌除了刚来张府的第一个月萎靡不振,后来便逐渐恢复了精神。
张伯伯给她们请了好几位先生,除了教导她们读书写字,还教她们弹琴作画跳舞,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日复一日,七年宛如流水匆匆,元向歌就像一株刚出土的矮小花苗,缓缓抽长,枝叶渐丰,花苞初绽,从垂髫小儿长成了豆蔻少女。
说来也巧,她的生辰正好是三月初三,偏偏掩在了上巳节这天出生。
而张府的老夫人和她的生辰恰好隔了一个月,是四月初三,她过了十三岁生辰的一个月后,张老夫人就要过六十大寿了。
元向歌很喜欢张老夫人,在整个张府里,除了姜姐姐、张伯伯还有张大哥,就属老夫人对她最好了,会给她留好吃的点心,教她点九九消寒图,还给她梳各式各样的头发,就像亲祖母一样。
张老夫人与过世的老太爷鹣鲽情深,却一辈子没能有个孩子,张老太爷也不愿纳妾,于是二人便从张家的旁支里过继了个无父无母的男孩过来,充作嗣子,这个男孩便是张伯伯。
不过张伯伯也是个孝顺的儿子,张老夫人吃的穿的,他都捡着最好的往这边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也从来不少。就算是老夫人发了话,不必让他与夫人日日来自己跟前晨昏定省,张伯伯也依旧是不肯懈怠,风雨无阻的带着媳妇早晚的过来请安。
这不,六十大寿,张老夫人本来是不想铺张的,只想请几个娘家的亲戚和亲近的人来聚一聚,吃碗长寿面,可张伯伯说什么也不愿意,一定要大操大办才行,他说娘辛苦了一辈子,这六十岁的生辰总不能寒酸了,怎么也要好好宴请宴请才是。
张老夫人拗不过他,也便摇了摇头罢了,任他张罗去了。
元向歌可不关心这寿宴怎么样,她这半个月都在好好思索,应该送给老夫人什么寿礼才好。
像是什么观音像一类的绣品就算了,她的绣活马马虎虎,顶多绣个水鸭子还能像回事,要是亲手抄佛经,又有些老套了,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送过,厚厚的一摞字迹娟秀的金刚经……
至于太贵重的东西,什么金银玉器之类的古董,她可没有这么多银子去买,如果是能买得起的金钗玉坠,又太过普通了。
每个月她的月例是二两,一年都攒下来才二十四两,她倒是看中了一座寿比南山的玉雕,可价格却太高了,整整三百两银子,就是分文不动的的攒上十年,她也攒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正值愁眉不展之际,福至心灵,元向歌忽然想起来老夫人有提到过,很想念一道点心。
几十年前,张老夫人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正值上巳节便和哥哥还有几个玩得来的友人一起去了终南山,用山上的泉水和盛开的桃花借了寺里的炉灶做了一道点心,叫桃花酥,香气盈鼻,甘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她还感叹道,几十年过去了,虽也再登过两次终南山,可却再也没能吃到过这样美味的桃花酥,真是令人遗憾。
元向歌决定了,她要去取终南山上的甘泉,终南山脚的桃花,来做一道让老夫人怀念的桃花酥!
正巧现在刚过了三月中旬,桃花正开得旺盛,泉水也流得正活,岂不是适逢其会!
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站在张府的后墙里,望着这高高的府墙。
“张大哥,你不是最喜欢练武了吗?日日练夜夜练,怎么连这个墙都翻不过去?”元向歌掐着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张修远瞪了她一眼,不满的低声道:“我练的是武,又不是修仙,还能白日飞升不成?”
他个子很高,元向歌和姜玉娴站在他的身边才到他的肩膀,所以他只能低着脑袋看她们。
“看来又要爬树了。”元向歌撅着嘴嘟囔着,豪迈的挽起了袖子,“幸好今日穿的是男子样式的胡服,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她大步走到了三丈远处的大槐树下,还未等姜玉娴来得及出声,便跳起来扒住树枝子,一看就是个惯犯,手脚麻利的三下两下就坐到了树干上,还笑眯眯的朝他们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来。
姜玉娴仰着脖子满脸担忧,生怕树枝子断了,再摔个好歹。
张修远则眼睛放光,催促的朝她摆着手,示意她赶快翻过墙去。
大齐的治安很好,尤其是长安城内,这院墙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搭个木梯子便能轻而易举过了墙,所以这树种在墙边也不怕有贼人进来。
只是这树虽在墙边,可也不是紧挨着的,元向歌得跳到墙头上去,再从墙头上,跳到墙的外面去,若是摔一下子,还真是能摔个伤筋动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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