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花嬷嬷全名花知暖,年龄倒也不算大,不过三十出头,但是治家手腕却十分了得,又对母亲忠心不二。顾梦蝶常常不在府中,栖蝶轩的一切都是花知暖在打理,若是没有她,顾梦蝶断然不可能如此来去自如毫无后顾之忧。
但是花知暖为人十分严正,平日里最注重规矩,不仅自己以身作则从不越礼,对顾梦蝶的要求也十分严苛。
顾梦蝶不在府中时身份是森罗殿蝶王,花知暖从不过问,但是只要她以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待在府里,一举一动稍有不符合礼法的,花知暖必然会一一指出,态度恭谨又不卑不亢,说话也有理有据叫人无从反驳,就算顾梦蝶也只有乖乖认错的份。
院中的丫头们私下聊起天来,常说这天上地下能治得住大小姐的,也就只有花知暖了。
花知暖心疼自己的小主子,越心疼便对顾梦蝶越严苛,她监督着顾梦蝶不能丢下礼仪规矩这些大家闺秀赖以生存的基础,又尽心尽力地帮她打理好栖蝶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顾梦蝶厌倦了森罗殿的生活,想要抽身退步的时候能有一个后路,能够作为一个普通的贵女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因此对于这位老嬷嬷,顾梦蝶一向都是又敬又怕,虽然她并不认同花知暖的想法。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独立女性,顾梦蝶从来不觉得封建社会所苛定的礼仪和规矩能够作为一个女人生存的倚仗。
但是她还是会在花知暖面前尽力扮演好对方所期望的那个角色。在她眼里,花知暖是她的长辈,是她的亲人,就算对方的思维方式带着不可避免的时代局限性,顾梦蝶也愿意迁就她,因为那是顾梦蝶愿意竭尽全力去保护的人。
活了两世,顾梦蝶最遗憾的并非曾死于非命,而是前世的自己最终没有炼出星月凤皇蝶,而是命丧蝶池,抛下了需要她守护的蝶峒族人,所以这一世,顾梦蝶会保护好她身边的每一人。
关于赐婚的事,顾梦蝶有很多想要向花知暖请教的地方,但是饭已经摆好了,而且花知暖就在旁边,她也不敢违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好安安分分地吃完饭,这才敢出声讲话。
“赐婚的事,嬷嬷可听说了?”顾梦蝶问。
花知暖点点头:“已有耳闻,京城里消息传得快,一天的功夫大街小巷已经议论开了,只不过街头的消息口口相传难免谬以千里,具体怎么回事还有劳小姐详说。”
顾梦蝶虽然是个默默无闻的贵女,但秦竭枫却是刚刚受封亲王,身份在整个大俞独一无二地显赫,本人又是那样的情况,他的婚事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此事我所知也不多,只是今天早晨下朝之后父亲便将我叫去书房告诉我皇帝陛下当朝赐婚之事,紧接着圣旨就到了,我也是措手不及。”顾梦蝶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赐婚的所有信息都细细说与花知暖,包括顾府内外被人监视以及暄贵妃寿宴当日顾老夫人与贵妃密谈之事。
花知暖听完,沉吟片刻后问道:“此事小姐怎么看?”
“撇开秦王殿下本人的情况不谈,一来秦王府太过显赫,嫁过去对我无益;二来这桩婚事明显有猫腻,老夫人三缄其口不肯向我说出实情,可见这赐婚不是什么好事。”顾梦蝶抿了一口清茶抬起头来道,“更何况就算她没有坏心思,我也不想当这个糊涂虫。”
花知暖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之前老奴还在担心您被亲王妃的头衔冲昏头脑,现在看来是老奴多虑了。”
顾梦蝶哭笑不得:“嬷嬷,我虽然天资愚钝,但也不是蠢人啊,眼看着是个火坑,难道我还要跳进去取暖吗?方才还和星落聊有什么法子能退婚呢。”
秦王府显赫吗,那是真的显赫,此时此刻的大俞除了皇家只怕再也找不出哪家门楣比秦王府更显贵的了,但是再显贵的家室前提都是人还活着啊。
以秦王现在的情况,富贵与否的差距怕是只能体现在薄皮儿棺材和楠木棺材的区别上了。
花知暖道:“小姐看得清这个,老奴就放心了。”
“嬷嬷今天在府外走动,听到京城街头都怎么议论这事儿?”顾梦蝶问。
花知暖有些为难地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
顾梦蝶笑道:“嬷嬷不必顾虑,听到什么直说便是,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一两句真话也听不得。”
花知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京城街头都在讨论,皇帝陛下天恩浩荡,此番赐婚是想为秦王殿下冲喜。”
“果然。”顾梦蝶不禁轻笑出声。
这就合理了。原本以尚书府小姐的身份,配秦王府的门楣是不够的,应该更加显贵才是。但是要进秦王府的大门也必须是嫡出,那些高门大户怎么会愿意自家精心培育的嫡女白送给一个生死不明的秦王呢。
所以,自己变成了最合适的人选。她出身虽然不高,但也不算低,更重要的是自己嫁给秦王,顾家不心疼。
其实长期以来,顾梦蝶的婚事一直都是一件很让顾家头疼的事。因为是嫡长女,如果嫁得太差,丢的是顾府的脸面,而顾清平很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因为从小备受冷落早已与顾府离心,将她嫁给朝中要员用以联姻顾清平又不放心。
如今这门婚事,将顾梦蝶嫁给秦王,既给皇帝提供了加恩赐福的道具,又能在民间博得个好名声,对于顾清平来说,女儿做了王妃,顾家自然面上有光,但是这王妃又毫无实际意义,不用担心顾梦蝶日后会以王妃的身份与顾府作对。
一石三鸟,真是绝妙啊,看来自己这位父亲这些年能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啊。顾梦蝶心想。
“其实这桩赐婚不合规矩。”花知暖道。
“不合规矩?”顾梦蝶追问。
“是的,自古以来但凡男女婚姻,媒人一角都是十分重要的,所谓做媒,必然是媒人沟通双方家长,或者双方家长去请媒人,更何况王府和高官联姻,除了媒人之外还要有贤德的诰命做见证。”花知暖微微蹙眉,“但是这桩婚事,说是贵妇娘娘做媒,但是从头到尾顾府之中没有消息,秦王府也不像是接到了消息的样子,更没有听说哪家诰命为此事做见证,就忽然赐婚了,说起来实在是奇怪。”
反常就代表着有问题,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桩赐婚,细细拆分开来竟然全都是不合理。
顾梦蝶有些心烦地皱起了眉头。一两件可疑之处,顾梦蝶还可以云淡风轻地笑着说这婚事有猫腻绝对不能成,但是现在问题越来越多,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借着它算计与这桩婚事有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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