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时分，霞光褪去，天幕染上一层淡淡的灰。

蔺风披着一身雪白大氅，站在院落中，静静望着天穹，眼神晦暗不明。

再过一个时辰，汪弥就会在百仪危楼举行祈福仪式。

祈福仪式，起源于星相师。

在高台之上，沐天地之光，与日月对话，为世间祈福。

祈福之时，会放一缸水，美其名曰求愿泉，在祈福之后，观礼者将求愿泉分而饮之，视作仪式圆满。

蔺风一向对这种故作神秘的伎俩嗤之以鼻。

所谓祈福，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然而乱世之中，也只有如此，才能寄托人们心中的美好愿望。

蔺青萤偷偷溜了进来，抱住她的腿，扬起玉白的小脸：“哥哥，大姐姐让我来问你，今天可不可以出去玩。”

蔺风垂眸，温柔地看她：“是你自己想问吧？”

被拆穿的蔺青萤鬼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

蔺风揉了揉她的头，视线飘向别处：“今天不可以呢，哥哥改天带你出去玩，好吗？”

蔺青萤努努嘴，但还是乖乖听话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迈着小短腿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青萤。”

她还以为是哥哥改变了主意，眼眸一亮地转过身。

蔺风站在原地，平静地看她，语调轻柔：“回去告诉长姐和公主，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今天一定不要出门。”

蔺青萤愣住，半晌才咬着唇点点头，拔腿就往内院跑。

她总觉得今天的哥哥好奇怪，阴森森的。

蔺风还不知道自己太过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小孩儿。

她蹙着眉，看向百仪楼的方向。

算算时间，汪弥应该快出发了。

蔺风也乔装一番，往百仪楼的方向去。

她一身素衣黑氅，刻意涂黑了脸，隐入长长的人流中，并不引人注目。

还未到吉时，百仪楼外的长街上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来观祈福之礼，想要蹭点喜气的普通百姓。

他们面容虔诚地站在百仪楼外，等待汪弥的出现。

酉正三刻，汪家的华贵非凡的马车在府兵的簇拥下停驻在百仪楼外。

汪弥揭开帘子，避开了低俯着身的人墩子和丫鬟伸出的手，纵身跃下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身赤色织锦曳地广袖裙，以金丝银线绣以牡丹纹路，裙摆缀了金纱，光彩照人，熠熠生辉，真有几分凤临天下的姿态。

她身形踉跄了一下，几个随从胆战心惊地上前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她稳了稳步子，迈步朝百仪楼内走去。

围观的百姓哪里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有蔺风慢慢皱起眉头。

不过须臾，汪弥已经站在了危楼之上，几个随从抬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水缸，放在她的身旁。

汪弥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都抬头仰望着她，仿佛她真能与天神对话，为受苦受难的百姓带来福泽。

蔺风也抬头看着她，她觉得今天的汪弥很不对劲，那双眼好像失去生息一般，再无灵动，而是空洞茫然。

汪弥也仰起头，看了看天，又转身看了一眼需要四个壮年才能搬动起来的巨大水缸，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带了些讥讽。

她再度回头，目光中尽是决绝和凛然。

蔺风呼吸一滞，下意识喊道：“汪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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