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冷静自持的空尘，在裴洵面前失态了，细听下，声音里有几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悲痛：“你，你到底是谁！”

此情此景，裴洵哪里还不明白。

他抬起手摘下披风兜帽，任寒风吹拂过脸颊，刮的生疼。

平日里一张口便是风流邪魅韵味的唇微启，倒是正经了几分，“小和尚，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银月还是裴洵。”

空尘眼中，万千情绪翻涌，一向清明冷漠的双眼霎那间红了几分，语气又沉又重，“你怎会想起，你不该想起。”

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抚上空尘的脸，却在下一秒被他躲开，偏过头，挪了步。

裴洵面无表情地缩回手，“本世子为何不能想起，这是属于我的记忆。”

“你本该在那个地方活的好好的，怎会有转世投胎之身？”裴洵忽然说出的一句话，已经让空尘失了冷静，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

本世子也不知。裴洵这话却是没说出口，而是话锋一转，用银月的口吻说道：“小和尚，你该明白，本尊若是来此，便是来寻你的。”

不管是银月，还是裴洵本人，都逃不过一个寻字。

“既负如来何负卿”

空尘低低地轻笑起来，神情悲戚，“这一句害了阿银，也毁了小僧。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你却为何又要想起这一切。这些情爱之苦，这些破戒之举都由小僧一人承担，阿银”

裴洵在银月身上看到的不多，可就单单听空尘这么两句话，他的心口便揪作一团，痛的难以缓解，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露出太过痛苦的表情。

“小僧答应过佛祖，答应过师父，从此不与狼王殿下来往，狼王殿下，请你离去。这身体，还给世子殿下罢。”

白袈裟，红发缠，不为相思困。

裴洵笑了，眯起的双眼里不知掺着几分苦涩还是冷意，“休想。”

“现在的这具身体，既是狼王银月，也是靖熙王世子爷裴洵。小和尚，国师大人，你想赶人，怕是赶不掉，除非我死。”

他悠悠转身，几息后又转过来，直视空尘，“可是呢，这世间没几个人能伤害得了本世子。空尘，我且告诉你，能伤我的，唯有你。如果是你要杀本世子，本世子决不挪动一分一毫。”

空尘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裴洵，眼睛也静静地说着话。

那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下几朵透明的菱形花，那是雪，洁白无瑕的雪，渗着冷意，落在和尚光滑的脑袋上，落在他的肩上，有几片轻飘飘地从他脸颊上滑过，寒凉之意尽数凝聚。

空尘此刻仿佛是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裴洵转身去了就近的亭子，那里有常备的伞，他挑了一把红伞后折回，撑开，将空尘完完全全地笼罩在那一方伞下，挡住了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白雪。

“小僧活了很久，从还是小和尚的时候到现在，一直容貌未改，一直都是十七岁的模样。佛祖说，这是对小僧的惩罚，他要让我拥有永恒的生命，经历周边人一个又一个离开的苦楚，还要承受没有你在身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阿银，小僧原以为那日占星卜卦听到的那句动情，是幻觉，是谬误。因为小僧不会再对任何人”

他顿了顿，一行清泪已然划过下巴，“小僧做梦都不曾想到，竟然会是你，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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