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犀亮眼神逼视下,孟户禁不住微微一窒,避过他的眼神,上前小心仔细查看了一番,皱眉道:“似乎是——酒渍?”
“大人好眼力,这应该是葡萄酿所留下的酒渍。而自香味儿来看,留下不久,就应该是昨日。”
不明白刘章意思,孟户疑惑看着他。
“昨日入城,到平明前往妓院,这段时间郑献在做什么一直是空白。但据洛仙口供,他到妓院的时候醉醺醺的,加上他的呕吐物,显然喝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酒。而他衣袖上的这处酒渍,又是一处明证。眼下我们找到他在那儿喝酒,自然就能够查出他身边还有何人?——这却不是又一条线索?”
孟户一听大喜,旋即又沮丧道:“圣都酒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急切间那里能排查出来?”
刘章小心将袖子放下,看着那块酒渍,“呵呵”笑道:“据闻有那嗜酒如命的酒鬼,喝遍圣都大小酒肆。无论多细微的酒气,被他一嗅,就能够准确说出是哪家酒肆,卖的什么佳酿。”
“还有这等奇人?”孟户一呆,真有种大开耳界的架势。
“大人生于权贵之家,长于富贵之庭,却不知升斗小民,生而不平,活而艰难,没有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是难以在这个烂世道活下去的。”刘章抖动着手中死人长袍,忽然大为感慨起来。
孟户反应敏捷,听出刘章话语的嘲讽,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怪话?农夫固然依靠自身勤劳,百工百匠是凭借自家手艺,仆役婢女依靠忠诚灵巧,这些升斗小民固然不易,但依你话语意思,大而广之,面对天地这两扇大磨盘,你所谓的富贵之庭,商贾掮客也要凭借聪明狡诈,官宦权贵依靠智慧权谋,也只有皇室功臣后裔好一些,靠自身血脉,——谁人又得安逸?”
面对孟户的驳斥,看着他得意的神色,刘章连连摇头:“巧言令色。”
被刘章骂做不仁,孟户大怒,然而念及正事,忍着气,半响道:“不知刘大人口中的这‘升斗小民’,去那里寻得?”
“对万安城熟悉程度,也许我不比大人;但要说对这等奇人,我可是……”
听刘章此话,孟户一时间恨不得一拳头狠狠擂在他那挺直的鼻梁上,恶着脸,恶狠狠地道:“你够了,都什么时候了,有完没完?——赶紧说,是何人?”
看着气急败坏的孟户,刘章“哈哈”大笑,就在孟户将羞恼到极点时,方徐徐道:“我已命孙科弓请那高人去了,大人且请安心静待。”
孟户放心下来,然而看着刘章戏谑的神色,禁不住百般碍眼,两排雪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人、大人,有情况了,刚才吴奇派人来报,魏游庵自杀了!”一名缇骑急匆匆飞奔而来,拱手禀报,无形中算是给孟户解了围。
“魏游庵是谁?”孟户一脸疑惑。
“就是那中年富商。”刘章丢下手中衣衫,快步从停尸房内步出。
“这么快就咬钩了?”孟户大讶,抬头看向刘章,两人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惊喜!
“你给我守在这儿,关闭门户,没有我与刘章大人命令,谁也不准进入,更不准将尸首移走。”对报信缇骑下达命令,孟户跟随刘章抢出大理寺公獬,早有缇骑牵过马来,就此翻身而上,狂抽一鞭,再次向南曲第四院飙去。
吴奇亲自把在南曲第四院门前,院门紧闭,别无余人。
见刘章、孟户策马而来,满脸兴奋推开院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大人,果然逃不了你的神机妙算,按照你的吩咐,我带着弟兄赶到南曲第四院,不管不顾,将第四院一封,魏游庵果真更加慌张。我们守在门外,不到一个屁的功夫,里面的奴仆就慌里慌张跑出来,要去万安县报案,称魏游庵自杀了。”刘章、孟户并肩而行,后面一干缇骑紧紧追随,橘红袍服翻飞,宛如红云托月,往院里长驱直入,吴奇落后半步,半侧着身,急声禀报道。
“嘴里干净点儿,——到底多久?”孟户侧头瞪了吴奇一眼。
“不到两盏热茶功夫。”吴奇讪讪道,“一接到奴仆报案,我知这里面有鬼,立即带弟兄进入院子,实施全面监禁,任何人不得出入;随即又将院内所有人分散开来,严加看管,防止他们私串口供。现在除了咱们大理寺仵作在里面勘验尸身,现场都没有动,一切静待大人你们来查勘、询问。”
吴起虽然话语是对孟户说的,然而他的眼神,却一直放在刘章身上,显然将孟户这堂堂大理寺主官给当成了摆设。
孟户不以为忤,反而侧头讶异扫了吴奇一眼,想不到这貌不惊人、以往极为惫賴的厮,居然有这等干练的一面,处理这等突发凶案,思虑周密,滴水不漏。
旋即孟户又若有所思看了刘章一眼,情知若非有他在,无论自己这位堂堂大理寺卿还是马原那位少卿,都休想能够指使动这老油条,即使指使的动,也休想能够如此尽心尽力!
此时对司马国老对他说的另一句话,陡然大有所悟:大理寺,有刘章与没有刘章,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大理寺!原本他以为是国老言过其实,不过为了起复自己嫡系,言过其实抬高他,而今看来,却是并无夸张。
“放开我,我要见你们寺卿,我有话要对寺卿大人禀告。”一个娇柔甜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远远自一个精致房间内传来,接着就见一名与第三院当家长妓一般装束、娇小玲珑的美女,与看守她的缇骑推推搡搡,要冲出门来。
显然是这座院子的当家长妓许青青。
“我警告你,老实点儿,我家寺正大人要求我们不得轻易动粗。但你再敢推推搡搡,阻碍执法,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那名看守的缇骑,面对撒泼的长妓,像手拿沾灰的豆腐,打不得,摔不得,大为狼狈,气急败坏怒斥道,“区区一个妓院,敢这么嚣张,是欺负大爷没本钱,还是欺负大爷枪杆软?闹将起来,将你们一个个挨次全挑翻了去。”
“放肆!”在两位长官面前,手下出这等漏子,吴奇脸上挂不住了,怒而上前,瞪眼挑眉,威风凛凛道,“再撒泼,捆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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