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神色大怒,刘章当着他的面,狂抽报案人,真是一点不将他这名万安令放在眼里。就在他刚要说话,将富商抽翻在地哀嚎不已的刘章,忽然停下手来,手持沾血的马鞭,煞气腾腾,对他大步而来。
张仪陡然面色大变,“吃吃”叫道:“你、你想做什么?——衙卫,快拦住他!孟户,你手下缇骑疯了,你不管吗?”
富商带来的一高一矮两名少年仆役,颇为俊俏的白皙面容被唬得发青,慌忙上前扶起了被抽得满脸血痕的主子。
刘章停下脚步,一脸无奈:“大人怎么这么紧张?我这是前来向大人自请功劳的。”
见张仪一脸恼火,丝毫不信,刘章道:“我想这个家伙,肯定没有告诉你死在妓院的嫖客身份吧?死者是一名官员,并且起因大有蹊跷,正属于我大理寺职责范畴。此外此人之死,牵扯当前朝堂太子之争,——大人可想好了,真要接手此案?”
张仪一愣,慢慢转头,死死盯着被刘章抽的惨不堪言的富商,眼神变得阴森无比。
无疑被刘章说中了,这富商用重金贿赂张仪,前来找大理寺麻烦,却并没有将实情告诉他。
张仪可不是傻子,而今被刘章点破,顿时心头雪亮:大理寺这么紧要这死尸,又牵扯当朝太子之争,里面的水有多浑可想而知,他真个沾染上,被这个狗才当枪使,将这案子抢回家去,到时争立太子的双方力量对他来回倾轧,他那里顶得住?一个不慎,怕不有船覆人亡之虞?对于这两股势力的强大恐怖,他可是深知,就怕兄长张昌倾出全力也难以保得全他。
张仪眼神飞快闪烁了几下,抬头看着刘章,冷声道:“这么说,我还要好好感谢你了?”接着,他忽一抬手,自锦衾下抽出一柄玉如意,狠狠敲在刘章肩头,阴声道,“越疱代俎!”
“是、是。”刘章面色毫无恼怒之色,拱手谦卑道。
“以后,本官的事儿,你回禀了,允许你做,你才能做!本官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仆役,听明白了吗。”张仪一边用玉如意拍打着刘章面颊,一边冷冷道。
“明白了。”刘章别在身后的右手,对着满脸怒容就要冲过来的孟户摇了摇,一边继续平和谦恭地道。
张仪冷哼一声,就此被一干衙卫抬着扬长而去。
刘章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肩头,上前一步,直直逼视着富商:“挨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吃里扒外,被人收买,打着主人的名号胆大妄为,居然贿赂张仪前来讨要命案尸身,——这起命案牵扯当朝太子之争,连张仪都不敢沾染,你居然上赶着钻进来,却不是唯恐给你主人招不来灭族之祸?这个消息,被唐仁知道后,我很好奇,他会如何‘奖赏’你?”
听刘章慢条斯理的话语,富商被抽得满是血痕的一张大脸,毫无人色,浑身不住哆嗦起来。
对自己的主人唐仁,富商无比清楚。圣皇临朝后,为了巩固皇位,对原先皇族唐氏大肆屠戮。为了能够活命,唐仁这些年可是没命的讨好圣皇,屡屡上呈祥瑞不说,还曲意交结圣皇身边重臣权贵,对于朝堂政事更一言不敢掺和,活的可谓是战战兢兢,——如若知晓自己给他惹出这么大的祸患,掺和进争立太子的漩涡中,那简直能剥了自己的皮。
“我、我……”富商真被吓惨了,嘴巴如同缺水的鱼儿般,不住一张一合着。
“还不将收买指使你的人,速速招来?”刘章一声断喝。
富商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知道自己一旦认下,真将死无葬身之地了,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人指使我,你、你是污蔑!”
“主人,我们回家吧。”富商身旁的高个子仆役这时上前一步,扶着富商手臂,垂头低声道。
“哦、哦?对!赶紧走、赶紧离开这儿。”富商似乎打了个寒噤,如梦初醒,一下子挺直了脊背,连声道。
“回去了,也还是要再回来的,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我一会儿将递帖子给唐金吾,告知他养的狗被人收买,起了二心,想要坑死他。以唐金吾的知情识趣,想必会立即将你捆绑送来吧?因此你何必这么麻烦,不如且到我大理寺狱内呆着,却不是省了奔波之苦?”
富商吓得腿都软了,——大理寺的牢狱,是那么好呆的?只要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富商看刘章的眼神如看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魔,几乎是被高、矮两名仆役给架着离去。
看三人离去的背影,刘章双眼莫名光芒闪动,轻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一招手,吴奇来到近前,拱手听令。
“再指派几名缇骑,将温柔坊南曲第四院给我封严实了,这次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再让这等狗头跑出来,搅风搅雨,坏我大事,让他们提头来见。”
吴奇在刘章手下任老了差事,闻言会意,招呼起几名缇骑,赶往温柔坊南曲第四院而去。
一旁的马原,眼睁睁看着事情形势急转直下,直到两名仆役扶着富商离去,还有些迷迷瞪瞪,如在梦中,——来自嚣张跋扈的万安令,以及深得圣皇信任的右金吾将军的双方压力,就这么轻松化解了?
孟户也是一脸意外与兴奋,看着刘章不住揉按肩头,又大为愧疚,情知如非为了自己,按照刘章以往性格,根本不会忍受这一记,早将张仪拖下来一顿狠捶了。
他不由又想起狄阁老那句话的后半句:“——如你真能折服他,那他不仅是你最锋利的剑,还将是你最坚固的盾!”
“马原大人近来身体欠佳,染有风寒,你们送马原大人回家休养。”孟户略一思忖,对一干缇骑断然道。
马原愕然,刚要说自己没病,旋即明白,这是孟户对他刚才动作极为不满,明白他怕事,因此直接将他赶回家“养病”。
马原又是羞愧,又是惭愧,心头却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如释重负泛起,勉强对孟户一拱手,低头跟随几名缇骑匆匆离去。
打发掉了马原,孟户忍不住心头疑惑,对刘章道:“你怎么断定,富商是被人收买,背着唐仁在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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