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枍神因此番封印武奎一事元神受损颇重,原应即刻闭关修养才是,然适返回神域不过两日,虞相傅一纸请贴递进紫莱山仙园,以平复西山之乱庆功为由宴请八方仙客,守园的仙童蒲文汇报道:“主人避世多年,连年来以各种名义递来的贴子储在库房积压的似座小山,您自退任后虽从不这些琐事,但虞神主特传口谕说有要事须与您商议,请您务必准时赴宴”。
彼时白枍神正坐在蒲团前调息,案台上袅袅禅香飘上清窗,窗外一棵鲜红似火的凤凰神树探出头来,树脂香味与和风佛过,却是这静院中唯一的缀色。
白仙柠因机缘重获戚姝的元神之力加持,虽失了仙灵心丹调伏,但好在恢复的并无大碍,此刻正坐在凤凰树下遐思。粉色长裙垂地,裙角印出几朵佛莲花来,支颐侧目,发丝被微风吹乱,模样像极了雾色中一副朦胧画卷。
他自窗外缓缓收回目光,眼底温情转瞬即逝,冷淡道:“那日的事,可查清楚了?”
蒲文道:“听闻有人说是公主假借圣意,私自领兵所为,但虞神主唯有这么一个妹妹,对其素来宠爱有加,即便公主触犯神法,也是常有之事,恐不会过多惩戒”。
白枍神伸手接过请贴,搁在案台上道:“下去吧,明日我会准时赴宴”。
紫莱山下是一片花海云集的景色,彼时白枍神退位之初,引的诸位仙官惋惜深痛,日日长跪山下请奏,多数是说神域乃白神主始创,神权未及稳固便禅位离任,史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先例,望请神主能够重振雄风,辖管八方神土,方得天地太平,风调雨顺。此愿虽恳切,但注定要失望。
紫莱山下冷清,众仙官久盼无奈之下只得遣花农在山脚下种满各色仙花,一路绵延至百里石阶处,修剪的朵朵艳盛,千花芬芳。神主虽多年不出山,但愿能领悟众神心意。此举可谓用心至诚。
白枍神虽不统政,但因有他在紫莱山镇守,众神行事无不小心谨慎,当初虞相傅能够力排众议而承位,且万年来鲜有战事,可见其职所在,其能所现,统御万年属实不易。
神域主派发的帖子承上来,听闻昔日旧主竟破天荒要来参宴,以往抵着时辰来的众神这次无不是早早聚集一处,趁酒宴未开,三五成群,展开一番热烈的谈论。
掌文史的椹元神君此刻正被几位星君围在席间盘问细节,若论各界大事小情,这位神君笔下记载的史料最是详尽,非旦正史有载,野史有录,就连神曲戏文中生动有趣的故事也是信手拈来。这位神君乃是文中武将,讲起故事来委实可歌可泣,将那因果原委讲的是有鼻子有眼,且从不够连贯的古籍中再理出个完整头绪娓娓道来,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相传龙神时期的覆灭与两根倒塌的承天柱有关,而其中并存的至灵之气与至邪之气同时消失,自古邪不压正,那至灵之气被龙皇之女戚姝尽数吸收,以九道元神之力镇压了九股邪神之力,却因顾念亲情而留了那戚威一命,此后千世轮回,戚威转世后被白神主抚育长大,却因前世孽债未消,始终劣根难除,后得来时机终酿成今昔之祸。…
虚时星君听的津津有味,若有所思道:“听说本次西山之乱正是被白神主的夫人所平息,敢问那位夫人不过一介凡躯修炼成仙,怎有如此神通?”
九曜星官结眉道:“此事着实奇怪,听闻日前公主曾借除魔的名义出兵降妖。公主看中白神主不算什么秘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此番兴师捉妖,据说所捉之人正是白神主的夫人,且白夫人被强行夺取了一颗心丹,神仙凝丹尚且不易,若是凡人凝成心丹,概率可是万中无一,更为神奇的是,白夫人失去心丹竟还能够大败武奎,委实叫人琢磨不透”。
椹元神君扶正帽檐,故做高深状道:“恐白神主避世多年,今日应邀参宴正是为此事而来”。
空灵婉转的仙乐适时奏响,各路仙官们陆续按排位坐好,神域主虞相傅金袍加身,在侍者簇拥下踏上殿来,步履坚挺,神目端肃,一代神主应有的威仪展露无遗。
神官们注意到今日的酒宴并不简单,往日端坐在高位上的唯有神主一人,而今时高台上却堪堪摆放着两把龙椅,这一朝无二主,龙椅摆放的位置亦有讲究,而虞神主却是端端坐在了副位上,这厢操作委实意味深远。
须时,一位白衣清面,身材修长的仙者缓缓踏上殿来,寡淡如水的目光扫过屏吸凝神的诸神官,殿前鸦雀无声,静谧了片刻却不晓得是谁领头高呼了句:“参见神主,神主万安”。
众神恍若如梦初醒,热泪盈眶当堂下跪,齐呼道:“参见神主,神主万安”。
拜呼声适才歇过,但见虞相傅面色青冷苍白,身旁的武侍断喝道:“胡闹,今日臣宴,凡上殿之神皆有品阶,却不知众位神官方才拜呼的是何方圣神?”
虞相傅轻咳一声,于旁斥责道:“不得无礼,退下”。
诚然这些放肆话常需奴仆们口无遮掩挑明主题,正主们才会随后做出个大义凛然状,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迂回恳切阐述一番,目的便也达成了八分。
虞相傅辖管神域多年,想必分外惶恐有朝一日白枍神再度出山,似今日这般众望所归的情形委实教他心凉如水。倘若白枍神有心,众神势必将拥其重登神主位,而他多年勤政终不过是代为执掌罢了。心中虽万分不悦,面上却始终端肃,起身下阶相迎道:“尊师,您请上座”。
白枍神面如常色,没什么情绪的暼他一眼道:“神主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虞相傅惭愧道:朕当年答应过尊师,在其位谋其政,定要励精图治弘扬我神域法道,奈何今时舍妹触犯神威,伤害到尊师夫人,此事兹事体大,朕恐无能处置”。
眄一眼白枍神再道:“烈日将军说的对,神域诸神,大至各殿神王,小至司管马匹园林的匠人,一应皆有品阶,尊师当年禅位后便闲赋在紫莱山,未得任何职级相配,如今您既已寻回夫人,实乃天大一桩庆事,朕理应将神主位还给您才是,至于舍妹假传神谕之事还请尊师网开一面”。
白枍神乃创域始祖,论辈分,在坐的各位神官,包括虞相傅在内,唤他一声尊师并不为过,但虞相傅这招以退为进的办法委实高明,此言一出,朝臣哗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两方神官就神主之位究竟要不要禅让一事吵得是沸沸扬扬。
酒宴之上素来是八卦是非的好地方,何况似这样的重头戏千年难遇,却不知白神主对此会如何抉择,几十双灼灼神目期盼而热切的盯着他猛瞧。然未等来白神主只言片语,便听得殿外一阵喧哗声传来,生生盖过了众神官的议论声,听来是一位仙娥大呼屈辱,吵着闹着要觐见神主。
椹元神君唇角上扬,与两位星官咬耳轻声道:“看来今日所唱乃是出一波三折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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