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要和爹共进退的。慕燃,我知道你不喜朝政,也不爱朝廷上的那些勾心斗角,谋算人心,只不过你也是长孙家的子孙,该你的责任,你要承担,切莫只当自己真的是个逍遥的散人。”长孙慕炜语重心长地说道,“爹年事已高,能让他少操些心,就让他少操些心吧。”
这应该是他们兄弟首次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话,平日里,长孙慕燃惯常胡闹,吊儿郎当,作为大哥的长孙慕炜从来都是宽容待之,甚至在父亲生气的时候帮他解围,替他善后,像今天这样苦口婆心,还真的是第一次。
长孙慕燃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其实聪敏异常,早已察觉其中不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孙慕炜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喝尽,又顿了一下才说道:“杨国忠有意拉拢爹,但是被爹严词拒绝了,恐怕以后爹在朝堂上会备受打压,说不定……”
看着大哥欲言又止,满面愁容的模样,长孙慕燃心中已然明了,可是他又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一股愤恨之情流露出来,“都是我不好,不但没有给家里任何帮助,反而总是给你们添乱。大哥,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长进,不会再让你和爹操心了。”
长孙慕燃微微一笑,“果然出去游历了一番,长进不少。”
长孙慕燃也随之笑着,但随即整个面容又肃穆下来,说道:“大哥,这次我去北边,恰好遇到从契丹那边过来的商队,说是范阳那边马匹的价格非常好,他们商队本来以前是做茶叶生意,现在都应开始转而倒腾马匹了,利润非常高。”
“马匹?”长孙慕炜神情一凛,“你有打听这些马匹都去何方了吗?”
长孙慕燃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向他们买马的都是一些普通商人,看不出什么特别端倪。边城之地,有马匹买卖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总觉得里面大有蹊跷。”
“难道安禄山……”长孙慕炜说着抬头,视线正好对上长孙慕燃,两人心中俱已有数。
犹豫了下,长孙慕燃问:“这件事情要告诉爹吗?”他心中拿不定主意,站在臣子的立场,爹如是知道定然会再上奏,可是陛下现在对安禄山信任至极,即使杨国忠都无法轻易撼动,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
长孙慕炜当机立断,“二弟,此事千万不要告诉爹,更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就当不知道这么回事。当下朝廷暗潮涌动,长孙家想要保全,唯有明哲保身了。”
“知道了哥。”长孙慕燃答道,虽有报国之志,却总是报国无门,大概是爹和大哥当下最大的遗憾了吧。
兄弟两人聊到了深夜,方才散去。长孙慕燃既知无法劝说爹和大哥离开朝堂,从此做个富贵闲人,又无法说服自己从此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成为他们的臂膀,好歹彼此有个照应,于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睡去。
因为受罚,他不得出门,只能天天在家习字思过,读书反省,当真是苦闷至极,好在总算是熬到了日子,便一大早就出门了。
街道繁荣热闹,井然有序,百姓们依旧过着平常安乐的日子。长孙慕燃先是高高兴兴地吃了一碗面,然后哼着小曲去大街上闲逛。身边几个青年经过,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说,“李泌先生今日来讲学,去晚了就不让进了。”
长孙慕燃听得“李泌”二字,忙一把攥住其中一人胳膊问:“李泌先生,哪个李泌先生?”
被突然攥住的青年,一怔后答道:“自然是山人李泌啊!”说罢忙挣脱自己的胳膊,和身边的其他人匆匆离去。
长孙慕燃没料到李泌会在长安,他正有疑难需要请教于他,于是也不敢耽搁,遂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几人,同往李泌讲学之地。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刚进茶楼,长孙慕燃便听到李泌慷慨的声音,此刻他正站在茶楼大堂正中的四方高台上,面前摆着香案,俨然一位说书先生。大堂里早已座无虚席,人满为患,有真想听讲学的,也有过来凑凑热闹的,长孙慕燃没有位置坐,只好站在一个角落旁听。
李泌如说书般从孔子讲到三国,又从三国一下子跳到了战国,既诙谐有趣又情理皆有,致使台下听书之人时而拍掌叫好,时而窃窃私语,当真是沉醉无比。长孙慕燃扫视大堂内的各色人等,发现了身着男装的薛胭脂,便朝着她过去。
胭脂正听入迷,偶然感觉有人拉她,眼睛不离高台方向,嘴中不耐烦道:“别吵!”然则,那人似乎不为所动,依旧拽她,她瞪着眼,一侧头正要大吼,却见长孙慕燃手指放在嘴中央,让她安静。
“是你!”胭脂面露轻蔑之色。
长孙慕燃满脸堆笑,“借你宝地坐坐。”
胭脂哼一声,“不借。”
“我说你这小妮子,不过是加张凳子的事,你也太小气了。”长孙慕燃一本正经怨责道。
身边有人小声斥责他们,“听学就听学,吵架到外面去。”
胭脂理亏,不好反驳那人,只好将怒气都集中在长孙慕燃身上,瞪着他的目光中似有熊熊烈焰窜出,誓要将这个讨厌的家伙烧成灰烬。
“今天的评说到此结束,多谢各位赏脸。”台上的李泌照旧拱手,向来听他说书的人致谢。
茶楼老板也出来,对李泌拱手,感谢他登台讲学,“李先生到此,蓬荜生辉,谢李先生月余的辛苦。”
“不敢,不敢!”李泌客气回应,然后从台上下来,转入后台之中。
讲学既已结束,人群也开始慢慢散去。胭脂站起身,不理会长孙慕燃要走,长孙慕燃拉住她的手臂,胭脂一把挣脱,“无耻!”甩手就要去扇他,却被他伸手挡住,他笑嘻嘻道:“你这脾气,能嫁的出去?”
胭脂咬着牙,气冲脑门,心里只有一个主意,和这种人说话纯属浪费光阴,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正理。她本以为长孙慕燃的功夫就是狗屎,不值一提,却没想到她所有的招数都被对方轻松化解,他并不进攻,只是防守,四两拨千斤,将胭脂的招式虚化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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