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的时候,每逢每个月初一十五,山里开大集,不管打没打到猎物,不论刮风下雪,他都要去凑热闹的。
单单是看着人们从各个山沟里钻出来,汇聚到一起,就够有意思了,要是再碰见一个耍猴的,喷火的,那真就好的跳脚了。
自从来了码头,耍猴喷火这些雕虫小技,墩子渐渐看不上了。随着一台一台的好戏看下来,台上假模假样的戏,他都不怎么爱看了。
他现在最爱看的,是台下的好戏,真人演的,才够味儿。
只见,那些遍身绫罗绸缎的大人们一个个的,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下了轿子,从他跟前过的时候,鼻孔子冲着天,可一旦见着更厉害的了,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简直恨不得把脑袋拱进地里去。
每每这个时候,墩子都会躲到台子后边,笑得肚子疼。
老人做寿的时候,这样的场面尤其多,墩子看的笑话也跟着就捡的多了。
今天孙家的寿宴,本来他头脸肿着,是不想来的,可是一早柱子他们大呼小叫的,吵得他也睡不清闲,反正也醒了盹儿了,又有这么大的热闹,他到底还是跟着来了。
昨晚他还在心里怨恨着柱子呢,用他来使苦肉计,缺德!
其实当年柱子在家的时候,就经常欺负他,爸妈看见了,面儿上说柱子几句,其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渐渐地,他也习惯了。哭是因为,爸妈都走了,连面儿上说他哥几句的人都没了。
就因为那条猫尾巴好看,顺手摸了一下,惹出这么多事儿来,最后自己成了这幅猪头样,他真心觉得不值。
山里好皮毛的狐狸兔子什么的多了去了,要不是这阵子在码头上,多久都没见着毛色鲜亮的小动物了,就那只杂色破狸猫,墩子哪只眼睛看的上呦!
偏偏他打小儿和乌鱼不对付,那船娘还就给了他一串乌鱼做赔偿,其实叫那小丫头片子挠一下,他根本都没往心里去,以前逮山鹰的时候,胳膊被鹰爪子碰着了,连皮带肉的扯下去一块,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柱子哥其他地方都好,也真心教他手艺,就是一沾了赌了,就六亲不认了。那天午饭的功夫,柱子又入了赌局,结果输得惨了,没了翻本银子,灰溜溜的回来了。
柱子回来后一万个不甘心,抓耳挠腮左思右想的,也不专心干活,最后就想出了那么个损招儿来。
虽然墩子自己遭点罪,也觉得讹人家船娘不地道,可到底是哥呀,他能咋办呢,不想也罢。
今天吧,倒是可惜了,虽然早早过来了,可今天墩子想看的笑话好像没有多少,这会儿来贺寿的这些大人们,从进门开始,就恭恭敬敬的,一个个就像见着猫的耗子似的,乖的很。哪怕来引路的,是孙府上的下人,他们都很听话的跟着,人家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让朝哪儿拜,就朝哪儿拜,好像生怕错了一步,转脸儿就被扫地出门了。
墩子窝在戏台子的云顶后面,居高临下的看了半天,哈欠连天的,终于到了给老寿星拜寿的时辰了,他又打起一点精神来。
只见堂屋的地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先前那几个众人遇见了恨不得跪下来与之说话的,这会儿也在前排跪着呢。
柱子这些天来,逢人便要夸耀一番的那块寿匾前面,端坐着一个胖乎乎、很富态的小老太太,这会儿正笑眯眯的看着满地的人。
随着司仪拖着长腔儿的指令,地上的人一起一伏的。
“祝老祖宗耳聪目明,福如东海长流水,拜——!”
“祝老祖宗耳聪目明!福如东海长流水!!”
“起——”
“祝老祖宗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不老松,拜——”
“祝老祖宗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不老松!!!”
“起——”
“祝老祖宗……哎?”
“砰——哗啦!”
墩子正看得有滋有味,觉得下面这些人喊的拿腔拿调,怪有趣儿的,忽然听到一声异响,然后就看见那个胖老太太不知为啥,跌坐到地上,然后只见她滚圆的身子晃悠了一下,就朝后一头仰了下去。
正跪拜在地的孝子贤孙们,一抬头看见老祖宗居然倒地上去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去,哭天抢地想要搭一把手,生怕慢人一步,落了不是。
墩子开始也有点懵,那胖老太太明明面色红润的,刚才还坐着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呢。
他一双眼睛左右乱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的一张大黑脸顿时就白了。
本来浑全周正的那块寿匾上,此刻怎么少了一个点呢?再看地上散落各处金色的星星点点,和老太太脑袋上的那点金色粉末,我的妈呀,那个点儿怎么掉下来了呢?
还把人家捧到天上去的老寿星,给砸死了?!
墩子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他死死抱着云顶上的一根大柱子,这会儿他的两条腿,已经软得跟煮大了的面条一样了,他哆哆嗦嗦的抱紧了柱子,生怕一个抓不住,掉下去摔死。
其实,要是落个利索的死法,没准儿还是好事呢,之前扎戏台子,一片板子没铺平,崴了人家男旦的脚,他们领头的就挨了不知多少大嘴巴子。
这会儿砸坏了的,可是正牌儿大东家家里面,当星星月亮一样供着的老寿星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那么些把他们装台的视作草芥的大人物,都哆哆嗦嗦跪在她脚底下呢,他哥这回真是闯下大祸了,等着吧,接下来人家还不把他们通通扔进油锅里面,活活给炸了!
死定了,墩子觉得他们这回死定了,死的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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