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人打着招呼说。
“是金山叔啊,你们咋过来了?”
这些人杨正东认识,都是村里的一些人,扛着农具还有种子啥的,手里都拎着一捆黄纸。
“这不杨老师伏三,下地路过给他老人家烧个纸,俺几个都是杨老师的学生。”
说完,梁金山几人把东西放下,然后打开黄纸,分开给老爷子烧起纸来。
“当初要不是恁爷,说不定早都没了我了。那时候还小,啥也不懂,就知道调皮捣蛋,没少气杨老师。有次夏天大暴雨坑里水挺多,我就跑里面游泳,谁知道那坑净沙窝,一没注意陷进去出不来了,正好恁爷过来,把我捞出来了,算是救了我一命!”
梁金山一边烧纸一边给杨正东唠叨着说。
“可不是,那年你真把大家伙吓坏了,忽的人看不见了,只见水面咕嘟泡泡,还是我看见杨老师喊他过来的。要说调皮捣蛋,我也差不了多少,给老师水杯放虫子,鞋里面藏死老鼠都干过。杨老师都知道,但是一直没说过。有次从树上摔下来腿断了,杨老师抱着我没停气儿跑了五里多地,让医生保住了我的腿。俺爹后来跟我说,幸好时间来得及,不然就得一辈子当瘸子了。”
这是王家一个大爷辈儿的,接着梁金山的话说。
“我也是受过杨老师恩惠,当时家里穷孩子多,俺爹说要把我送人,起码能讨口饱饭吃。那时候记得才刚上一年级,是杨老师跑到俺家,说服了俺爹娘,才没送人。后来才知道杨老师每个月给俺家送三十斤面,才把我留下的,我吃杨老师给的饭一直到十五,也算是杨老师把我养大的了。”
梁家另外一个叔,也叹了口气说道,说完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抹掉下来的泪水。
“哪个不是啊,那会上学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受过杨老师的照顾。俺娘死的早,俺爹好喝酒,都没人管我。上学时连鞋都没有,都十来岁了还光着脚跑,第一双鞋都是杨老师给我的!”
旁边孙家一位叔叔,拿起一张纸就着火点了支烟,然后继续把黄纸扔进去。
“老三,咱们那年代哪个没受过杨老师恩惠,建军的衣服我都穿过好几件,还有学校旁边那块地,杨老师为啥总是种上红薯,还不是看咱们吃不饱,特意给咱留得零嘴,哪一年那红薯最后能剩下,不都让咱这帮子半大小子当时给吃了,还以为杨老师不知道,其实都是给咱种的。”
“这事你咋知道的?快说说。”
旁边几个人好像还不知道这回事,都惊讶问他。
“有次杨老师跟俺爹喝酒,我偷听见的。俺爹问他你那块开荒地也不赖,老种红薯干啥?凭白的都让那帮小兔崽子给毁坏了,种点粮食起码能打几百斤,够一家人吃半年了。杨老师咋回答你们知道吗?杨老师说咋能不知道那帮小家伙偷吃,就是给他们准备的。村里穷,孩子们都吃不饱,半大小子又多,不吃饱饭哪能长个儿。种上红薯,他们饿了也有个零嘴填补,反正就一亩地,没它穷不到哪去,有它也富不了,还不如用到孩子们身上,当时我就趴被窝蒙住头哭起来了。”
“那咋这么多年没听你说过啊?”
“杨老师说了一句话,他说孩子们别看一个比一个皮,可都有自尊心,偷吃不是啥光彩事,千万别说出去,就让他们觉得没人知道就行了。”
“哎呀,岁数大了,有些事不能想了。杨老师这走了也好,这一辈子光为村里这帮子了,也没个争气的考出个大学生,有点对不住他老人家。不能想了,走吧咱!”
梁金山抹了抹眼睛,使劲将流泪的感觉咽下去,站起身向地头儿走去。
杨正东跟了送了几步,又返回坟上,今天这些人的对话让他受冲击挺大的。
老爷子虽然不像那些桃李满天下的老先生一样,世代受后人敬仰,但老爷子一声虽默默无闻,却一样让村里几十年知识的火种不断,这种贡献同样也很伟大。
为师当如老爷子,老爷子这种人虽然不会说万古流芳,也起码活在几代人心里了,是属于“死”的最晚的那类人。
“老爷子,我懂您!咱们都是做老师的,能做到你这种程度的纯粹老师,我觉得您这辈子值了,您绝对是真正的老师,心底无私、踏实教书,我会接过您老这一棒的。”
杨正东蹲在坟头,把剩下的黄纸都扔进火堆里,然后郑重的在老爷子坟前承诺道。他不知道自个能不能做到老爷子那样,但也绝对会用心去做好,做好这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职业,尽力去传道授业。
等所有纸都烧尽,一股微风吹过,纸灰飘飘荡荡的向着上方飘去。杨正东看着这满天的纸灰中,隐约正看到老爷子笑容满面的看着他,轻轻点头回应。
杨正东起身笑了笑,拍了拍身上落的灰和土,摆摆手转头向大路上走去,挺拔的背影中,好像有一种坚定从身上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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