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腰带,而是一柄刀。
刀是师父曹老道送给李晴天的,叫做缠腰龙,
龙头刀柄,龙尾刀尖,平常通体黝黑软绵绵,不用时可以缠在腰上,刀尖插入刀柄龙头口内便可环扣起来,恍若制作精良的大腰带。
用时取下对着刀柄龙口轻轻一吹,往刀内注入内劲造化之气,刀身便能立刻刚劲硬挺,可断金石,可破邪祟。
他哪里来的棍子?
女鬼充满了疑惑。
显然,她并没有认出来李晴天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可以将她超度进黄泉路的怪刀。
莫非这外纯内秀的俊道士天赋异禀?
她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类思维的理智,而是以生前强大的执念欲望主导着现在的灵体,此刻见到英俊小道士的举措更是激动得无法自控。
“嘻嘻嘻……秀儿无论在哪里去,都能舒服,只要有你这样俊俏的一张脸……道长你上来吧,秀儿很喜欢在这里,已经下不来了呢,牛老爷和牛小郎都是亲自上来给秀儿检查的呢。秀儿无论在哪里去,都能……”
激动的女鬼再一次语无伦次。
李晴天看了看悬空在猪圈上的花秀儿,下面距离地面的猪圈足足有一米多高。
这个位置,若不搬个凳子,真不知道牛大爷和他儿子是如何做到凭空污鬼清白的。
难道是单靠臂力抱着房梁彻夜做引体向上?
想到这一点,他才恍然明白过来,牛家父子难怪会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被一个寻常女鬼弄得这样虚。
“来吧,上来吧,秀儿拉你上来。”
女鬼往后回荡到最高点,眼神里全是迫不及待,她朝着李晴天再次伸出鬼手邀请,整个猪圈屋里阴冷不再,反而充满了一股暧昧的怪臭味。
还在使用鬼术诱惑我,可惜,这对我并没有用啊,贫道拥有二十一年的童子之身,意志坚定!
小道士心里叹了口气,一口气吹灭了手里的烛灯。
然后缓缓抬起了手,对准女鬼即将飘过来的方向。
“你慢一点哦。”
他微笑着语气温和的提示。
因为即将用这种残酷的方式送走对方,李晴天希望能尽可能减弱女鬼的怨念。
这样子接下来他们两股力量相互碰撞时动静也能小一些,以避免产生出大的动静误伤或者惊吓到周围的居民。
“不,我更喜欢快一点!”
可以感受到,女鬼此刻很喜悦,很欢脱,她话音未落便从最高点猛地朝着李晴天扎了过来。
房梁在晃动。
“噗嗤~啊!”
黑暗中,先是传来一声软物被穿透般的撕裂闷响,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尖啸。
整个猪圈屋子里寒冷感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瑟瑟发抖的猪崽拥挤在角落里哇哇大叫。
房梁不再咯吱,但上面立刻蹿起了一团幽绿的鬼火,鬼火照亮了整片黑暗。
花秀儿的灵体上已经被李晴天手里举起的缠腰龙刺穿,
刀是她自己荡过来刺进去的,鬼火是从她身上蹿起的。
女鬼狰狞的面孔开始一点点透明,一点点碎裂。
有无数的幻影景象从她即将消失的灵体上浮现而出,全是她这短暂一生中在花柳镇最为重要的生活记忆。
五岁跟着父母在田里锄草播种,也曾可爱烂漫,
十二岁中秋灯会初见柳郎,从此倾心眷恋,
十五岁的那一年,吞下那只蚕,以为就能和柳郎永远,
十七岁的那一年,柳郎开始对她拒而不见,说是已经举而不坚,
十八岁的那一年,婚事未定,小镇上四处有关于她的流言,
父母责备,乡亲冷眼,闺蜜旁观,
十九岁的那年,她将自己挂在了猪圈……
看完女鬼花秀儿短暂的一生,李晴天微微动容。
他居然在对方的记忆里看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目前唯一的一位朋友!
原来她说的柳郎,就是柳员外家的大郎,柳大根?
这个纨绔子,也不知道从前是祸害破坏了多少位秀儿这样的可怜女子,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现在这样的报应,彻底不举。
“柳郎……柳郎从前经常为我写诗。”
李晴天刚刚只是将刀举在了空中,担心会损坏了林大婶家的房屋,并没有运用丝毫造化修为,所以被他洞穿的女鬼没有很快消失。
她灵体中一缕缕乌黑的怨气在往外汩汩流出,凭空燃烧成了鬼火,她也仿佛浴火重生一般,恢复了生前的人性和思维,不再被贪婪的嗜好所掌控。
她灵魂深处的欲望和执念已经被李晴天的刀彻底释放!
“道长你……你比柳郎……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你……你能为我写诗吗?我临走前,好想有你这样英俊的男子为我写诗。”
这是什么癖好?
李晴天皱紧眉头,刚想说不好意思,今晚吃得少,最近肠胃好,现在真没感觉,但转念又想到柳大根那个家伙,他是花柳镇鲜有的几个秀才之一,平时喜欢画画,喜欢写诗,一年前才进天江县府深造求学去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误会了这位花秀儿,想来这位懵懂的青葱少女当年定然是在情窦初开时被那喜欢花花草草的柳大根用诗词给骗去了纯真……
真是个可怜人儿。
她这个年纪想要的,不过是像他这样的好男人的倾心爱慕~
李晴天叹了口气,点点头,开口吟道,
“众里寻你千百度,蓦然抬首,佳人挂在,猪圈悬空处……”
李晴天微笑着念完,拔出了长刀。
“……这是为我写的诗……我就知道,道长你也爱上我了……”
花秀儿的灵体微笑着,碎成了渣。
同时,一道极少人才能看见的稀薄灵光汇入了李晴天的体内。
李晴天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造化数值也随之提升了微弱的六百余点。
而总数仅仅停留在六十六万六千六百上。
“唉,虽然是个吉利的数字,但还是太少啊……”
黑暗中,小道士在不满足的低声念叨。
他还想要。
……
“秀儿!”
“秀儿!”
李晴天回到牛大爷家的堂屋,只见一老一少俩爷子被几根大粗绳子死死的捆绑着,跪在他们牛家的神龛前,伸长了脖子,一人一句秀儿的喊着,
喊得撕心裂肺,喊得痛哭流涕,喊得依依不舍。
“你们两爷子!真是丧了你们牛家祖宗的德!在自家猪圈屋子里,被同一个女鬼迷了十多天!你们还……还……成了同道中人!”
啪!啪!
说到后面,牛林氏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布鞋底,狠狠的朝着两父子脸上一人一下,刮了过去。
牛家父子均已鼻青脸肿。
看来刚刚李晴天在猪圈屋里对付女鬼的时候,这两爷子没少被牛林氏殴打。
“秀儿!”
“秀儿!”
两父子挨了毒打却不自知,依然像鹅叫一样,伸长了脖子,一人一句,接力喊着秀儿的名字。
“林大婶,你别打牛大爷了,他们两人被鬼迷了心窍,你现在打了他们也感受不到。”
李晴天上前,果断制止了牛林氏,然后贴心提示道,
“等他们清醒过来再打吧。”
牛林氏有些错愕,
“晴天道长,你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个脏东西她……”
老妇指了指后院猪圈。
“她已经满足的投胎去了。”
李晴天微笑着说。
啪。
牛林氏手里的布鞋掉在了地上。
先前看起来还硬朗、刚健,气鼓鼓的老太,两肩忽地一沉,整个人顿时矮了一节,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都是这个老东西!我叫他不要贪图小便宜,他非要偷鸡摸狗!”
牛林氏指了指地上神志不清,只知道喊秀儿的牛大爷,恨恨的说道。
“晴天道长你有所不知,就是七年前,咱们镇上花水牛的女儿花秀儿,吊死在了他们家猪圈屋的那根大横梁上!
后来镇上就开始有传闻说花水牛家里闹鬼,但花水牛自己却说不知道,没多久他们一家人就离开了花柳镇,他家的破屋子荒废了,也没人敢去,
前几天我家这个老东西闲着没事做,到处东逛西逛,有天夜里从花家老房子里扛了根大木梁回来,放自家猪圈屋里去了,
那晚上咱们屋里就开始不对劲,整晚整晚都是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胆子小不敢去看是怎么回事,我儿子胆子大,那晚上起夜的时候去看了,第二天整个人就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睡着不起来干活,晚上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了,吃了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急匆匆的往猪圈屋里钻去了,关了门不出来。
我家这老东西夜里发现儿子不对劲,那么久都不出来,他叫我睡着别动,他一个人去看看儿子究竟在猪圈屋里干嘛,
呵!结果他去了就和儿子一样,整晚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早上鸡叫才黑着眼眶回到床上,后来就和儿子一样,都睡在床上不动,也不去干农活,家里就指着我一个人锄地、煮饭、割猪草……
后来好几天,他们两父子就像商量好了的一样,一人一晚,消失在猪圈里。
我胆子小,经常天还没黑就喂完了猪,夜里实在不敢去看,花水牛家以前闹鬼从没请道士和尚来帮过忙,对此也闭而不宣,但镇上的人都说肯定和他吊死鬼女儿有关!所以我就笃定了猪圈屋里有女鬼!”
说到这里,牛林氏上前紧紧握住了李晴天的双手,滚动着泪花的老眼里满是感激,
“说到底,还是多谢了晴天道长你啊!”
李晴天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道,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只是,那女鬼已经走了,怎么我家这老东西和小东西还在这里鬼号?”
牛林氏话锋一转,扭头看向地上的牛家父子,面色忧郁起来,
家里两个男丁成天魂不守舍,这几天可愁惨了这位年迈的老妇。
“他们被女鬼迷了心窍有些日子,如今女鬼刚刚散去灵体,他们舍不得,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若是要想快速将其唤醒,需要成年人的童子尿滋脸才行。”
“咱们这小镇上的小伙子!毛没长齐就到处花花草草了!现在哪里还能找到成年人的童子尿!”
牛林氏回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地上的老伴和儿子,忧郁的面色变得更加忧郁了。
“婶子放心,小道就是童子之身。”
李晴天咧嘴笑着,自豪的拍了拍胸膛。
老妇闻言,顿时回头,再次重新打量一遍面前这位超凡脱俗的青衫小道士,眼神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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