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哑巴了？”朱由校见众臣全都伏在地上不发一言，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怒气再次升了起来。

温体仁心里琢磨着反正今日已经将工部上下全都得罪遍了，趁现在皇上怒气正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军器局一直以来的弊政全都揭开来，然后再向皇上献言如何革除弊政，如此方能在皇上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迅速的谋划了几条如何改进的计策，拂了拂衣袖刚想起身进言，不料这时却有人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温体仁抬头瞅了一眼只看到一袭绿袍从身边走过，那人来到皇上面前重新跪下，说道：“微臣工科给事中郭兴治冒死向陛下进言！”

“好你个郭兴治，老夫倒要听听你说什么！”温体仁心中怒骂一声，侧耳倾听起来，准备随时起身驳斥。

“冒死？你当朕是滥杀言官的昏君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怒道。

“臣不敢”郭兴治本是抱着死谏的决心进言，被皇上一句话噎了回来，不过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陛下，臣身为工科给事中，对工部上下了如指掌，恕臣斗胆，今日王恭厂之弊政非一日之寒，乃是历年以来朝廷不加以重视，以致于到今日积重难返的地步。”

“怎么说？”这时陆万胜搬来一张椅子，朱由校坐下后凝视着郭兴治，问道。

“微臣以为王恭厂弊政有二，其一权责不清；我朝军器制造分属工部和内府，具体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和内府管辖的兵杖局负责制造，其中军器局下有盔甲、王恭二厂。军器局虽辖于工部，由工部派一主事监督，但却权力有限，因为上面还有一个内府派来内臣加以监督。隶属于内府的兵杖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兵杖局直接由内臣管理，然军器制造所需的原料仍然要由工部来操办。”

“内府派来监督的内臣大多不懂如何制造军器，懂得军器制造的工部主事反而要听命于内臣，如此一来，造成了军器局管理混乱，效率低下。”

“此外，我朝旧例军器造于工部，而散则兵部掌行，禁卫营操、内外官军，莫不有定数。就像刚才熊大人所说的一般，工部运送给辽东的火药都是陈年旧药，火药应由兵部负责散发，难道兵部对此不知吗？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兴治，你少在陛下面前血口喷人！”郭兴治话音刚落，兵部立马有人站出来驳斥道。

“给朕闭嘴！陆万胜，有人再敢多言就给朕叉出去！”朱由校瞪了一眼兵部的官员，随口向陆万胜吩咐道。

“郭卿接着往下说。”

“是，陛下。微臣刚才所说乃是其一，其二是太祖时所定下的匠户制度。”

“郭兴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太祖也敢诽谤？陛下，郭兴治大逆不道，直斥太祖之非，求陛下治其死罪！”说话之人声音尖利，一听就是从太监口中发出的。

“你是何人？”朱由校眉毛一杨，问道。

“奴婢是御马监掌印涂公公名下，掌王恭厂内臣刘朝。”刘朝刚才听到郭兴治直指内臣不懂军器制造瞎指挥，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如何能忍得下。

“你是把朕刚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吧？陆万胜，将此人拖出去重打三十棍，逐出内府。”

“陛下饶命啊，陛下！”刘朝拼命叩头求饶，很快就被陆万胜手下的侍卫拖了出去，片刻后便传来一阵嘶叫声，众人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多言。

“微臣接着说，太祖时将天下百姓分为军、民、医、匠等户，其中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和住坐匠之分。国初时，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到官办作坊中服役，每班服役三个月，住坐匠需每月到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轮班，则需向工部缴银一钱代役。然这么多年下来，工部的匠户早已逃亡殆尽，臣此前曾查过往年的记录，正统年间时军器局尚有各色工匠五千七百余人，到隆庆年间时就剩下一千五百余人，而军器局下属两厂工匠原额应是九千二百人，分为两班，每班四千六百人，今日所剩下的臣估计已不足原额的一成。”

“不足一成？王维俭，郭卿所说的可是真的？”

“郭大人所言应当不差。”王维俭哪里知道军器局里还剩下多少工匠，但皇上问起却也不敢说不知道，只好含糊其辞道。

“应当？朕看你这个工部侍郎是做到头了！”朱由校挥了挥手，身后立马走出两名侍卫上前将王维俭乌纱帽、官袍当场扒了下来。

“工部有人知道吗？”

“陛下，工部节慎库年初曾向军器局下拨工食银八百两，按每人半两银子算，与郭大人估计的一样。”工部尚书黄克瓒见无人应答，他这个尚书只好出列战战兢兢的回禀道。

“郭兴治，朕现在命你与都察院御史一起核查王恭厂今年的工食银账目，核查完之后立即报于朕知道。”朱由校再也听不下去，立即命人去查账目。

郭兴治与两名御史领命而去，其余人等依旧跪在原地等候，朱由校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也对这些朝廷重臣彻底失去了信心，任凭这些人在地上跪着，甚至希望他们能这么一直跪下去。

温体仁见今日的风头已经被徐光启和郭兴治二人抢去，心中很不是滋味，这时忽然想起刚才去仓房取军器时遇到的两名工匠来，心生一计，站起身来朝朱由校说道：“陛下，何不趁郭大人核查账目时召几名工匠过来亲自询问？”

“温卿这个主意很好，你现在就去找两名工匠过来问话。”朱由校点了点头，立刻同意道。

“臣遵旨”温体仁大喜，立即朝仓房走去，原来他刚才去仓房取兵器时曾听到一老一少两个工匠的谈话，年轻的工匠在向老年工匠询问这个月的工食银何时下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温体仁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忽然意识到这其中定有隐情。

温体仁快步来到刚才两名工匠所站的地方寻找，两人早已不见踪影，找了几圈都没找到，正想随便拉两个人询问时那名年轻的工匠正好送上门来，温体仁二话不说，立即下令让他叫上那名老人随他一同去见皇上，年轻工匠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工部主事了，一听说要去见皇上，吓得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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