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河,河边值房内
王体乾捂着红肿的腮帮子,稍一触碰就疼的龇牙咧嘴,嘴里仍喋喋不休的啐骂着:“刘世元这个老阉货,爷们儿平日里待他不薄,今儿下起手来是毫不留情,我操他十八辈祖宗!嘶~~哎呦,疼死爷了......”嘴角本已愈合的伤口登时又扯了开来,疼的王体乾又是一阵痛骂。
“公公,您轻着点儿,莫扯着伤口。刘公公也是奉旨行事,您多担待着点。”一名司礼监随堂太监一边用锦帕包着几块冰块帮王体乾敷着嘴角,一边轻声劝道。
“你们不就盼着这一天吗?不就是想看爷们儿的笑话么?今儿算是顺了你们的意了!”王体乾说着说着竟然痛声哭了起来。
几名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劝慰。
王体乾自从代王安掌印司礼监之后,在宫中权势日盛一日,虽然甘居魏忠贤之下,但司礼监位居内宫二十四监之首,位高权重,自然被许多人盯着,觊觎其位,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往后在宫内还怎么抬的起头来?万一哪一天在皇上或魏忠贤眼里失了宠,前任王安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如此想着,王体乾竟哭哭啼啼,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就在这时,魏忠贤在一众东厂番子的随行下急匆匆的走进王体乾的值房内,看到这一幕,大为吃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体乾见到魏忠贤进来,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匍匐着来到魏忠贤身前,痛哭道:“厂公,求您在皇上面前为小的求求情吧,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魏忠贤从未见过王体乾如此这般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将他拉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本督才好在陛下面前给你求情。”
王体乾见魏忠贤肯替他求情,心下大喜,这才忍着剧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陛下就为了这点小事责打你?”魏忠贤听完却不由得一愣,疑惑的问道。
“可不是吗?往日里小的也是这么回禀陛下,陛下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定是谈敬那个阉货在陛下面前多嘴多舌,求厂公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王体乾说着又哭了起来。
“好了!一大把年纪了,哭哭唧唧的像什么话?本公这就进宫替你向皇上求情去。”魏忠贤说着就站起来准备进宫。
王体乾自是连声跪谢。
魏忠贤急匆匆的向乾清宫走去,一路上心里不停的思索,到底是哪里惹皇上生这么大的气?王体乾说的没错,以前他们在皇上面前无论是禀报廷议内容亦或是念诵题本,自然不会全部如实禀报,其中许多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会加以掩饰或干脆略过不提,皇上也从来不计较,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是谈敬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了?
想到这里,魏忠贤又摇了摇头,以他对谈敬的了解,这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就是因为这个人办事还算谨慎,在皇上面前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从不多说半句话,他才能容忍谈敬一直留在乾清宫中。
过了乾清门,乾清宫就在眼前,魏忠贤放慢脚步四处扫了一眼,见内官监掌印李永贞等人正候在殿外。经过了中午这件事后,整个宫中上下全都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生怕一不小心步了王体乾的后尘。
经过李永贞身边时,魏忠贤轻声问道:“陛下现在可消气了?”
李永贞悄悄向殿内瞥了一眼,支支吾吾的说道:“厂公,小的也不知。陛下刚才传下旨来,不让小的们进殿侍候。”
魏忠贤见李永贞这副模样,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挪动到暖阁门口,先侧耳听了听暖阁内的动静,里面十分安静,好像并没有人在内,于是跪倒在地,轻声禀道:“皇爷,奴婢魏忠贤求见。”
等了一会,殿内依然鸦雀无声。
魏忠贤抬起头又往暖阁内看了看,正要再次禀报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谈敬正迈着小碎步来到魏忠贤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后,方才说道:“厂公,陛下传您进去。”
“多谢谈公公。”
“不敢,厂公折煞小的了。”谈敬见魏忠贤如此客气,连连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魏忠贤起身向暖阁内走去,谈敬待魏忠贤进去之后方才直起身来将门轻轻掩上,自己却站在门外候着。
暖阁内,朱由校正襟危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六方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份题本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魏忠贤趋身来到御案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魏忠贤见过皇爷。”
朱由校一动不动,就连目光都一直停留在题本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魏忠贤心中更是不安,可是皇上不出声,就得一直这么跪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魏忠贤的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虽然现在已是五月初,但今年的夏天来得很晚,天气依然很凉爽,但此时的魏忠贤却已是满头大汗,就连气息也渐渐粗重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朱由校拿起一支朱笔在题本上批阅了几下,合上放在一边,又重新拿起一本,这才向跪在地上的魏忠贤看了一眼。
“魏大伴中午时去了哪里?连去传旨的人都找不到你。”朱由校目光回到题本上,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回皇爷的话,上午廷议时给事中郭兴治提到熊廷弼,只是熊廷弼现时还被关押在镇抚司的大牢里。奴婢想着皇爷或许会问起,因此亲自到镇抚司跑了一趟,待皇爷问起时奴婢也好回话。”魏忠贤战战兢兢的回禀道。
“哦,是吗?真是辛苦魏大伴了。”朱由校注视着魏忠贤,一双明亮的眼睛中精光一闪而过。
“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魏忠贤一时听不出皇上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讥讽,谄笑着回道。
“行了,起来吧。幸好这里没人,要不然被别人看见你这副模样,以后在外面还怎么耍九千岁的威风?”朱由校放下手上的题本,起身来到魏忠贤身边说道。
魏忠贤正要起身谢恩,忽然听到陛下提起“九千岁”三个字,心中大惊,立即伏到地上,急速的回道:“皇爷,奴婢该死,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在外面自称九千岁,肯定是有人污蔑奴婢,求皇爷为奴婢做主啊!”
朱由校就站在魏忠贤身前不到一尺处,天子与生俱来的威严如一座大山般将魏忠贤压倒在地,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你知道就好!起来吧,朕这地板别被你磕破了。”朱由校嗤笑了一声,说道。
“多谢皇爷开恩,奴婢万死不辞。”
魏忠贤见皇上终于笑了,想必是消气了,轻舒一口气,这才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起来后才注意到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第一次感觉到皇上的天威竟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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