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小金师傅、林师傅收拾好行李,来回过老太太、太太后,便返回昆明去了。
婉贞虽然彻夜无眠,一大早还是精心打扮一番,来给老太太请安。
待她到时,金、林二人已经离开。
她自然不好多问什么,只在老太太处抱怨起来,说的不过就是新师傅们如何敷衍,除了老太太选给的几匹之外,都是拿些不上台面的货色来充数,诸如此类的怨言。
老太太听过,笑着安抚道:“要说这衣服料子,非得到你家绸缎庄上去才能选到好的。你自小见惯用惯了好的,看不上这些,实属正常。”
婉贞听过这些,心中略为受用,憋着的气方才消去一半。
却说,这几日天气越发的闷热,蓁蓁陪老太太、太太吃过晚饭后总爱到园子里面坐一会儿,听听蝉鸣,喂喂鱼儿,也算惬意!
这日,刚在园子里面八角亭边坐下,太太的丫头喜儿便匆匆跑来唤她,说:“姨娘请随我来,太太说有事要拜托姨娘去一趟。”。
跟随喜儿来到太太房中,太太已经卸去妆容、褪了外衫,只着一件内单衣。此时,正头发松散、面色略有些苍白地歪在床上。
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躺下了呢?
蓁蓁赶忙走上前来,俯身蹲下,低声问道:“太太,您面色有些苍白,可是哪里不适?蓁儿这就去回了老太太,传胡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用……”,太太轻轻按住蓁蓁的手,缓缓说道“不妨事的,这是头风的老毛病又犯了。胡大夫平日已经制了丸药备着,刚服下,稍作休息便好。”
“太太!蓁儿给您揉一揉?在家时,母亲犯头风时常让妾身轻揉,或可缓解一些头痛。”
太太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蓁蓁,我有件事想托你去办一办。”。
“请太太吩咐!”
“昨夜,我梦见芝凤了。”太太话刚出口,眼圈先红了。
这芝凤是太太与先生的女儿,排行老五,四岁时在龙川江边不幸溺水身亡。自此之后,太太再未生育,每每想起总是痛心不已。
“芝凤还是那么讨人喜爱,粉嘟嘟的小脸,唉……”太太说着说着,眼泪滴落了下来,她用手帕轻拭了一下,接着说“总归是我当娘的没有照顾好,心中的愧疚又向谁说去……”。
“太太,您保重身体才是,芝凤小姐与您母女同心,她在天上也是愿着您好呀!”说起来,蓁蓁陪着也落了几滴泪。
“今晨,我便安排人去采买了河灯祭品,预备日暮时分便去江边放灯,安慰芝凤在天之灵,寄托一下我为娘的哀思。哪知用过晚饭后,头风一犯,这河边,是不能去了。我思来想去,你是个妥帖的人,这事儿唯有托付与你,我才放心。不知你是否愿意替我走这一趟?”,太太哽咽的说道。
“太太,您放心!我必把事情办得妥帖。”
“嗯!那时间也不早了,你速去速回。你带上小云,我再让欢儿安排一乘轿子,另派两个小厮同去。”,太太说完,欢儿已经来回,轿子和小厮都在门外候着。
蓁蓁亲自带上太太准备的河灯祭品匆匆出门去了。
轿子沿着弯曲的小路颠簸着来到了正街上。
黑井人有经商的传统,家家户户临街的一面都设有红砂石砌筑的铺台,只要把铺台上的门板打开,物件摆了出来,就可以做上生意。
此时,华灯初上,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正是热闹的时候。
蓁蓁轻轻掀起轿帘,向外看去,不觉感叹,昔日走在外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今日从轿中看去,方才体会出所谓人间烟火气,只是不知母亲和小妹现在如何?
“唉……”蓁蓁放下帘子,心中暗自想着,文家给的聘金还债是绰绰有余了,剩下的算计着过,应当也能够过上个三五年的寻常日子。再过些年,小妹也就到了嫁人的年岁,自己在文家的月例钱积攒下来应当也够了,再帮着把嫁妆办一下,好歹把小妹风光嫁了。未来,若自己能在文家有一席之地,母亲的生活也就有了指望。
可是现在,自己连先生的面还没见过,婉贞姨娘又时常的咄咄逼人,自己的一席之地又从何谈起呢?
唉……唯有紧紧倚靠着太太这颗大树吧!幸好,老太太对自己也很是不错,自己必须提着万分的小心,好好走下去。
穿过了大街,从五马桥旁的一条小路下去,就来到了龙川江边。轿夫停在了离河滩较远的一片开阔地,小厮们自去一旁候着。放河灯,本就是女儿家的心思,小厮们一向也不懂得这些。为首的便回了蓁蓁:“姨娘,我们在此处候着,您小心脚下。有事儿,只管差小云过来招呼我们就是。”
小云把蓁蓁搀了出来,沿着卵石河滩一路走到了河边一片干净细软的沙滩上。此处,正在黑井正街的下首,天刚刚擦黑,街上的灯火已然亮了越来,显得此处也还算有点光亮。
“就在此处吧!”蓁蓁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小云摆放祭品香烛。
“唉哟……”小云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怎么了?”蓁蓁问。
“姨娘,我许是晚间吃坏了东西,闹肚子……”小云有些猴急的捂着肚子回答。
蓁蓁四下里看了一下,说“你快去找人家借个方便吧!别在河滩上,快去快回。”
“姨娘,那你一个人……要不我叫小厮过来?”
“你速去速回就是!”
“好!”小云清脆的回答着,一溜烟就跑开去了。
小云走后,蓁蓁仔细的一件件将祭品摆放出来,点上蜡烛,燃了三柱香插上,口中低声念起了祈祷之词。
蓁蓁身上穿的是一件老太太年轻时穿过的旧衣,说是旧衣其实也就只是用过一、两次而已。老太太说,新的衣服还没有送来,一家子相聚的时候多,不能让蓁蓁几件家里的衣服轮换着一直穿。让蓁蓁过来拿了几件自己的旧衣去,先换洗着。
老太太的衣服自然是好的,只是穿在蓁蓁身上略显宽松了些,谁知这修长的身形配上了宽松的样式,却更显得身形飘逸柔美,很是好看。
今日,她穿的便是老太太的一件及地百蝶纹月白罗衫,头顶盘发一窠,耳部两侧发梳成“双垂蝉翼”式,发尾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一路上有些匆忙,颠簸中脑后的发束也散开了,长长的垂在身后,搭在胸前。额前的头发是用发饰固定好的,银制的蝴蝶戴在上面甚是好看,借着一点灯火、星光在夜色中忽闪忽闪。
她并未留意到,此时,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色长衫的男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一身漆黑,正好融入了这刚刚降临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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