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儿已练至霜华剑第六层秋水，师父说这是从师能学到的最高境界了，前面的春寒、入微、料峭……每一层都需勤学苦练自不必说。后面三层，秋霜、冬至、月华，却是极难进阶，却又都要靠自己去领悟，宁霜儿现下仍毫无眉目。若说秋水伊人，柔肠百转，胜在以柔克刚，那秋霜、冬至又是怎样的境界？“秋风萧瑟夭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霜为水汽冷凝而成，昔日泡寒潭时，总能在潭边草木上看到各种断断续续连接成片的白霜。此时望着隆冬季节从天而降的雪霰子，宁霜儿不由得又想起自达秋水境后，思索过数遍的问题，莫不是剑意又该由柔至刚才好？可却是从未听人说过有“以刚胜柔”这样的说法啊。想着想着就又陷进了死穴。“师父，您是怎样练至冬至，师祖，您又是怎样练至月华，指点一二嘛。”曾经围着师父、师祖前前后后地撒娇、撒泼，都没有用，所得的都是“武学之道，万千变化，从无定式，自己领悟”这样的话。宁霜儿头疼地揉揉脑袋，将孜孜追求的武学之道先揉出去，回到眼下的处境。

这样的天气里，前后无人，越发显得眼前那被宫墙夹在中间的路太过漫长，况且还不知晓储翠宫的位置，这样走下去，找下去，还不得个把小时，到时候掌事姑姑早回来了，紫儿还不定成什么样子了。再说，趁着储翠宫里收留辛者司宫女的档儿，在那边的主子面前，同姑姑说上一说同月如同挨了板子的紫儿的事儿，也求那主儿一求，说不定紫儿登时便有救了。这样想着，宁霜儿踏地而起，眼前的雪霰子已渐渐变成雪花，宁霜儿足踏精小的雪花，飞身上高高的宫墙，远远望去，看到隔着两条宫街的地方有侍卫穿行而过，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四名太监抬着一角精致的小轿慢慢行走着，宁霜儿犹疑着不知该找哪边问储翠宫，似乎哪边都会触个眉头。这累人的皇宫，要尽早画出张地图才好，也不枉来这里一趟。

“哟，我怎么不知道这皇宫里何时有一名这么有能耐的宫女啊？”有揶揄的话语声从另一侧的宫墙下传来，接着是一阵朗笑。

宁霜儿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是一位身着蟒袍朝服，头戴金簪横贯皮弁的男子正依靠着宫墙发笑。宁霜儿唯恐他这笑声引来了人，慌忙从宫墙上跳下到他那一边，顺手顺脚地捂住了他的嘴。瞬间又觉得不妥，慌忙放开手，退后两步，恭敬行礼，“嘿嘿，请恕霜儿冒犯，见过大人。”半晌没听到动静，宁霜儿抬起头来，见他眉目清秀，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在打量她。宁霜儿复又低下头去，“呵呵，还望大人不要同小婢计较，小婢只是总是洗衣、洗衣的，洗得手脚发僵，舒活下筋骨。”说罢这句话，宁霜儿舔舔嘴唇，也觉得舒活到墙上去这件事不大对劲儿，忙又补充道，“小婢小时候总是爬树的。”

“你可是出身于官宦人家？”他终于又讲话，语音中却全然没了刚刚笑话人时的气势，倒是微微喘息了两下，白色的气息氤氲而出。

“出身山野而已。”宁霜儿咧嘴献上一个淳朴的微笑。

“出身山野倒是有几分傲气，瞧你这样子，是辛者司的婢女吧。一般你这种等级的婢女呢，在主子面前只敢称贱婢，尤其是犯了错的时候。”他竟渐渐厉色起来。宁霜儿绞绞手指，暗叫不好，可不能在这儿跟他魔缠下去。

宁霜儿赶紧又退后两步，身子又伏低了些，“是，贱婢错了，大人您该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告我的状吧。”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随风卷来，和着雪花撞向耳朵，丝丝凉意，又搔得人痒痒的，想跳起来对他说：“我没功夫在这儿被你戏弄，本小姐有要事在身！”宁霜儿没忍住，终于大剌剌地抬起头来，“想您也是个大度的，向您打听个事儿，碰没碰见一个姑姑带着一个小宫女？储翠宫怎么走？”

“本王刚下了午朝，可还没功夫碰见你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小德子！”

“哎！”旁边一棵寒梅树上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应答声，一位抱着小罐子的太监跳了下来，轻轻落地，却又有些站立不稳，稍稍趔趄了下。

“你去陪她走上一趟吧。”

“是，瑞王殿下，可这寒梅雪？”

“无妨，可待下次。”此时这位瑞王看起来平复了气息，离开墙面，直立起身子说。

小德子不满地一拧身子，“跟我来吧。”

“谢过瑞王殿下。”宁霜儿满怀谢意地恭敬道谢。随着小德子前行而去。

跟小德子一路走，一路聊，已经迅速将地势掌握了个七七八八，眼看着宫墙深深，殿宇林立，这样慢悠悠，七拐八拐地走，定然是赶不上姑姑和月如她们的，这里也不在瑞王的视线里了，宁霜儿拍了拍小德子另一侧肩膀，“小德子，看那边。”在小德子看过去的时候，宁霜儿早就飞过宫墙，看了情形奔近路走了。

小德子一脸委屈的样子，“瑞王殿下，奴才还是给您上树，等着采寒梅雪吧。那个小宫女，脚底长了翅膀的。”

瑞王将眉头轩了轩，“雪刚好在梅花上铺开一层，你可以采了，好了送到我府上来。”说罢便离开了，仿佛算准了他会回来，正在这里等他一般。

小德子躬身恭送，当瑞王殿下一高一低的步子消失在他低垂地面的视野中，他转身上树，拿出小刷子，要将梅花上新铺的薄雪扫尽小罐子里时，无意中向远处瞥了一眼，惊讶地看到宁霜儿身形如飞地又翻过一座宫墙。

瑞王走出左近的永安门时，对着候在门口的侍卫向内摆了摆手。小德子很快被人掩住口鼻掳下树去，不知所踪。小陶罐子和刷子安然于树下，仿若静静地见证着一场风波过后，雪落梅枝头的别样景致。

“安顿好了吗？”回瑞王府的马车上，瑞王问。

驾驶马车的车夫道：“瑞王殿下请安心，托瑞王殿下体恤，已将他远远送走安顿，乡野僻壤，却也可半生无忧，不失为好的去处了。”

车夫又道：“瑞王殿下如此费心，真的值得吗？”

“驾好你的车就是。”古井无波的语气让车夫不再作声，将车驾得更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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