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梳洗完毕,便起身向外走去,出门看见庭院依旧,洒扫的婆子,忙碌的美婢,都让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她满心的酸楚与悔恨,以前自己愚蠢无知,伤了真正爱自己的人的心,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不光是为了救自己,也是救所有不该受到伤害的人。
如今的王氏常年生病,无法料理家务,相比较八面玲珑的柳姨娘,老太太愈发不喜爱这个病秧子儿媳妇,府中人惯会迎高踩低,王氏也懒得去争,便搬到了偏僻的听雨轩,她身边的除了日常伺候的丫头婆子,妾室何氏也住在侧院,与这个有名无实的主母一同为伴。
轻舟没去理会丫头们没有为她打帘子,也懒得理会碧竹也在后边慢吞吞的不知在磨蹭些什么。只一心想去再见见她那位常年缠绵于病榻的母亲,心中急迫,脚下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脚步轻快的穿过后花园,凭着记忆,找到了王氏的院落梧桐院。入秋了,院子里的树叶落了一地,王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并不多,正在无精打采的做着手里洒扫的活计。
这个时辰,是府里早膳的时辰了吧,除了过节,王氏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去,依旧是小半碗白粥,一小碟子咸菜,还有一小块地瓜吧。听说这是母亲从小养成的习惯,自己以前还因为这个瞧不起她,觉得腰缠万贯也没有主母该有的排场,如今想来,不过是一顿饭,她何必那么在乎虚名,说到底什么都比不上王氏开心自在来得重要。
轻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其实她刚刚进来的实话就有人注意到她,只是大家都很惊讶,这个以往不愿意踏进梧桐院半步的大小姐,今天为何会一大早便来到院子里,站在主屋前,动也不动,直直的站着,仿佛有很多的心事,鉴于轻舟往日的“威名”,谁也不敢上前去询问“大小姐,今天是哪路神仙吹的什么东南西北风把您吹到这里来啦?”
轻舟稍稍站了一会儿,压下了心中近乡情怯的汹涌,才缓缓走到主屋前
门口正在疑惑的丫鬟看见轻舟款步走来也是微微一愣,旋即才想起来要通报,轻舟却已经先一步开口:“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整个院子因这一句话瞬间变得安静,随即又恢复如初,轻舟想,“王氏院子里的人一直都是极有规矩的,自己这一嗓子,想必对他们的冲击不小吧!”
但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传出,厚厚的门帘仿佛是一堵墙,阻隔了前世今生的母女之情。
院子里不出意料的又是一阵静谧,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形,每个人都很尴尬的想要降低存在感。轻舟苦笑,原来母亲失望到这个地步了吗?其实自己对自己也是厌恶的,沈家嫡女,竟然让她活成了那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结局,想到这里,轻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王氏的声音柔柔的从帘子的另一边传来:“舟儿,进来吧。”
眼泪瞬间就溢满眼眶,轻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前世亲人离别的痛苦,情人背叛的委屈,仇人陷害的愤怒,都汹涌的像潮水一样,冲垮了轻舟所有的理智。
她再也不顾所谓的隔阂与自尊,任凭泪水不住的流着,一把掀开帘子,三步两步就奔到门前,眼前的王氏仍旧像记忆中一样,褐色的襦裙外披着宽袖茄子蓝褙子,头上的发髻低低的挽着,目光柔和,面目慈祥,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还能看出年轻时,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轻舟的眼睛便是随了母亲,fan乌黑的青丝里夹杂着几根藏不住的白发,桌子上依旧是那几样清粥小菜,静静的望着轻舟奔来的方向。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等到沈夫人看清女儿涕泗横流的样子,端着粥碗拿着筷子的双手僵在了半空,她尴尬的看着女儿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还不停的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往自己的身上抹。王氏只觉得以大腿为起点,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且瞬间蔓延到全身,眼前的女儿还在不知缘由的嚎啕大哭,手上的碗筷也险些拿不住,她试图将轻舟推开,怎奈常年喝药,力气哪里比得上喜欢东奔西跑的女儿。
“哎,轻舟,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爹爹开始让你减肥了嗯......他也是为你好......”
轻舟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记忆中母亲对自己一直都是冷淡的,母女两人从未有过谈笑风生,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出来母亲原来是如此的风趣幽默。
轻舟放开了母亲的大腿,拿出丝帕,仔细的擦拭了衣服,然后又拭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王氏静静的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没有说话,轻舟将帕子递给旁边的李嬷嬷,伏下身去,结结实实的磕一个头,王氏虽然不明白她突然给自己叩头用意,却也是被这“咚”的一声下了一跳,赶紧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轻舟。
想起以前,轻舟对自己的轻慢,甚至鄙夷,对柳姨娘的尊敬与亲热,她不是不恨,恨到最后,就劝慰自己,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再多误会,此时见她实实在在的磕在地上,自己也是心疼的。
王氏拉着轻舟坐在自己旁边,一边用丝帕帮她轻轻擦拭着额头,一边埋怨道: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让娘看看,哎呀,都红了,疼不疼?哎,怎么可能不疼......”
轻舟看着面带焦急絮絮叨叨的王氏,不禁热泪盈眶,上一世,自己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都不曾在意这些最珍贵的东西了,不对,真的是一辈子。真好,老天爷让她又回来了,让她又能弥补以前的过失与遗憾,她不自觉破涕为笑,想起什么却又满目凄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娘亲,我没事,嘿嘿,女儿今天就是来向您请罪,呜呜......女儿知道错了,之前是我,是我,荒......荒唐了,呜呜......辜负了您,咯......一番苦心,今后,今后,再也......不会了。”
王氏见她又哭又笑,一个帕子湿透了,想来是伤心急了,李嬷嬷很有颜色的避到里间,也没人给她递新帕子,她无奈道: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是昨晚着凉了吗?乖,别哭了,帕子都拧出水来了!”
“……咯!”
王氏看着尴尬的轻舟的脸色由白变红,憋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被噎得只能不停的打嗝,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禁抿嘴笑了。
“你我母女,何曾有过嫌隙。”
她轻叹着,抚摸轻舟乌黑亮丽的头发,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轻舟如释重负,却看见王氏的眼眶里有些晶亮的东西在晃动,眼眶微微发红,眼角的鱼尾纹却也不知在何时,牢牢地印在了她年仅三十多岁的脸上。
“娘,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娘,都是我不好。。。”
轻舟再一次崩溃的哭了出来,但是此次,确是扑倒在母亲的怀中。王氏搂着她,轻轻的拍着轻舟的背,无声的安抚着她,自己却也是泪流满面。
女儿,终究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的。
李嬷嬷偷偷从里间伸出头看见这一幕,不禁也默默的掉了眼泪,但是她知道,此时,这间房子,是属于母女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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