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不知道夹着尾巴规规矩矩做人,竟然敢撺掇你主子搀和府里的大事儿,忽然出面接生,又跑我院子来折梅,现在更有胆量,直接来挪我的梅树。
这么下去,有一天会不会忽然提出我这掌家太太的位置也腾出来,让给你们坐?
大太太柳陈氏一直在笑,即便很生气的时候,那得体雍容的笑容却还是一直保持在面上的。
能多年稳坐一府正房位置,没有一点驾驭别人的手腕,能坚持笑到今天?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兰草竟然还不知道屁滚尿流地爬出去,她竟然笑吟吟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大太太,如果,兰草今儿说,我们小奶奶挪您的梅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太太您自己呢?您还坚持把我们送到洗衣房和柴房去吗?”
反了天了。
陈氏本来轻柔拍着傻儿子的手忽然一重,狠狠地拍了几下,好像要一巴掌拍死谁。
傻子人傻,感觉却一点不傻,睡梦里也很敏捷,马上醒了,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看,看清楚是母亲对自己下重手,嘴叉子一咧,“哇——”大哭,脚蹬手舞,挣脱被窝,在炕上骨碌碌滚动,他撒起泼来的样子更像一个傻子。
“李妈——李妈——大家都死哪儿去了?还不把这疯癫的小蹄子拉下去乱棍打死!查一查她当初进府是谁介绍的,罚三个月月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猫野猫野狗都敢送我们府里来混吃混喝,把我们当什么人家了!”
声音大得惊动了屋檐下叽叽喳喳欢闹的几只麻雀,麻雀知趣,扑刷刷扇着翅膀逃走了。
李妈闻声奔来。
兰草忽然凑近一步,快快地吐出一行字:“大太太,您难道不想怀上自己的儿子,给老爷生一个健康聪明可爱的嫡公子出来?”
话音落地,有两个人僵住了。
陈氏望着兰草。
白子琪望着陈氏。
只有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打滚撒泼,哭得鼻涕一把泪水一把,更骇人的是,他那些鼻涕眼泪一大泡都已经拖到下巴上来了,他忽然一翻身,直接蹭在了枕头上,黄糊糊稀溜溜一大堆,他还伸出一截红红的舌头一下一下舔*舐,好像在尝试自己的鼻涕到底香不香。
李妈喘吁吁跑进来,一看阵势顿时就知道是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惹了大太太不高兴,这种情况下她知道不必等主子示下,先把这小蹄子拉出去揍一顿给主子解解气。
一个肥肥的大手一把扯住兰草小小的发髻,不疼是假的,兰草噢了一声,马上踉踉跄跄倒向李妈一边,来不及站起来,只能靠膝盖挪动跟上李妈走。
人是拖出门去了,一句话却在迈出门槛的时候丢了进来。
“她的本事您已经见识过了,九姨太太和孩子都能活下来,还不足以您相信一回吗?”
还不足以您相信一回吗?
还不足以您相信一回吗?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耳边回绕。
没人理睬炕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万哥儿。
白子琪忽然站了起来,俊朗白净的面上含着一种坚毅,“姨母,她的话有道理,外甥觉得至少可以一试,试了总比不试强啊。”
陈氏面色阴晴不定。
窗外那丫环的哭声渐渐远去。
白子琪俯身来看陈氏,“童养媳接生的事儿我昨夜就听说了,确实让人惊诧。不过姨母,您不觉得那个孩子的出生,让您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好过吗?”
他虽是少年初长成,却从小看惯了生母和父亲那些妾室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昨天初来,到今日,冷眼旁观,他何尝没有看出柳府如今人事关系的微妙和这位姨母正在变得尴尬的处境。
祖父是武将,常常教导后代的一句话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白子琪是书生,但是比别的书生血液里多了武伯世家的那一份英武和果断。
万一下手重了,打杀了那丫头,就连最后试一试的机会都没了。
姨母又不笨,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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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冷风低嗖嗖贴着地面刮,吹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一树梅花不畏严寒,迎着风开得更艳了。
陈氏和白子琪同时迈出屋门,梅树下,一个红衣身影,在静静矗立。
那身姿,那神态,那淡淡的容色,那迎着寒风轻轻蹙眉的样子,好像她是和这个世界完全不相关的人,她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另外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把兰草摁在地上,另外一个拿了根木棒子,对着兰草的屁股就要打下去。
“狠狠打,叫这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好好长长记性!”
李妈在下命令。
棒子抡起来了。
一阵疾风,终于有梅瓣儿受不了大风的璀璨,从枝头脱落,随风飘摇,最后有几瓣儿落在红衣身影的肩头。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接住一片残瓣,小手紧紧捏一捏,忽然一抬手,向着风撒出去,“质本洁来还洁去,但愿能落到你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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