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临向来都懒得和自己的手下败将废话，他虽然喜欢说话，但不喜欢和弱者浪费时间。

但此刻他看着躺在巨坑里的乔夜，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和对方好好聊聊。

他不怕乔夜还能反击，因为对方已经中了他的「裁决」。

权能·裁决，默示录序列第45。这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能力，它的限制很大，但效用同样惊人。

如果使用者认定对方有罪，它甚至可以直接将对方‘处刑’，瞬间剥夺敌人的生命。被它杀死的人尸体上查不到任何端倪，即便是零误判率的仿生人法医也会说死者是死于心脏骤停。

然而如果释放者并不认为对方是罪该万死的人，它便只能剥夺敌人的力量和行动能力，让敌人无助地接受‘审判’。

如果不是裁决的限制太大，又不能同时锁定多个目标，或许它就不会仅仅被列在40-60的「高危」分区里，而会被列为序列20-40的「登神」级。

喻青临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乔夜是个来路不明的启示者，两人还刚刚大打出手，他的潜意识为何依然认为自己不该杀了乔夜？他可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忽然发觉乔夜的眼神很奇怪，乔夜的眼里没有挫败，甚至连一点低落或者绝望都看不到，他也没有无神地仰望天空，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

喻青临也抬眼看过去，怔住了。

「移动都市」都是环形结构，看不见的防护力场像一个倒扣的碗，由黑色金属打造的「卡美洛之墙」围成一个圆形，把防护力场内的区域一分为二。被它围在内侧的是城中区，外部的则是外城区。

他们降落的这栋楼是外城区比较高的大楼之一，楼顶正好差不多与「卡美洛之墙」最高处齐平，能够看见城中区的风景。

两人的脚边，城中区的楼房低矮昏暗，只有几条繁华的街道在夜间还亮着耀眼的霓虹灯，全息投影把光影组成的舞娘们投射在大街上，人群像蚂蚁一样在地上穿行，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堕落气息，像极了已经沉没的某个东方岛国的歌舞伎町。

而「卡美洛之墙」的另一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乔夜静静地看着远处，像是要把这幅画面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数十道庞大的阴影仿佛擎天巨柱般矗立在大地上，那些都是塔型或四棱锥体的奇特楼体，明亮的霓虹灯和巨型荧幕在其上闪动，如果说外城区数十米高的楼是一棵小草，那么城中区的这些摩天大楼便是小草倚着的参天大树。飞行器在这些通天柱一般的楼体间穿梭，尾灯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光线，像是人类已经百年未见的彗星。

那些高如山岳的楼体脚下有着同样密集的建筑物群，仿佛一座用水泥浇灌而成的钢铁森林。每一栋建筑物都是明亮的，耀眼的，五彩斑斓的。乔夜在网上看过很多内城区的视频，他可以想象那些灯火通明的建筑物里，居民们正在家里用香槟和美食招待朋友，而外城区的流民街上每分每秒都有人饿得昏死过去。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残酷的世界，真实的世界。

“你很想去城中区？”喻青临忽然问。

乔夜下意识点了点头，却意外地成功了，他的力气也稍微恢复了一些，但只能动一动嘴或者做点头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

他看向喻青临，后者蹲坐在一边，望着乔夜刚才眺望的地方：“我解除了一点权能的限制，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乔夜想了想：“我不是很擅长聊天。”

喻青临一愣，笑了起来：“看得出来。”

他递了一根烟出去，乔夜没有接。

“为什么想去？”喻青临也不勉强，把东西收回来，自己抽了一口烟。

“我只在外城区生活过，所以想去。”乔夜说。

“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土生土长的贫民？如果现在坐在这的不是小爷我，肯定得先给你一巴掌。”喻青临斜了他一眼，“你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五阶启示者，权能是几十年没出现过的「坠星」，而且熟练度明显不低。”

“刚才在战斗中你用了不少于五种军用格斗术，包括已经没有任何执法者会练的日耳曼柔术和马伽术。”喻青临说，“我也是格斗术的专家，不要以为这个时代所有人都靠等离子和反物质武器说话，格斗是启示者的必修课。”

“你到底是谁？「诺斯底教派」的最新作品？被「潘多拉」训练了十几年的杀手？还是「光照会」的秘密武器？”

“为什么启示者要学格斗术？”乔夜问。

喻青临又愣住了，现在的重点是这个么？他就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下么？自己明明在质问他的身份啊！

不过他也并不排斥为乔夜解答，如果乔夜真的属于那些组织，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基础中的基础知识。就算他现在重复一遍，也涉及不到任何机密。

“因为‘那些东西’。”喻青临叼着烟指了指远处，“最尖端的武器对「源兽」也是没用的，只有铭刻了「旧印」的「咒具」才能造成有效伤害。上面养我们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怪物去和那些怪物打个你死我活。”

原初之物，天灾之兽，邪神的化身，世界的毁灭者，这些都是「源兽」的代名词。特别行动局和「庭院」从未试图掩盖这些东西的存在，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记录在案的最小的源兽也有83米的身长，即使隔着几千米的距离，外城区的贫民们用肉眼也能看见它们，更不用提有关源兽的那些官方新闻。

西历2633年12月24日，第一只现身于世的类人形源兽「亚当」登陆太平洋东岸，在完全停止活动前毁灭了二十余座城市，造成近千万人伤亡，大陆板块失去了1.04462%的面积，经济损失难以估量。

西历2633年12月29日，海生源兽「利维坦」撞击阿伊努群岛并使其沉没，由于派出的一切侦查设备均被摧毁，伤亡人数无法估计，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东方最发达的国度就此毁灭。

西历2633年1月8日……

在网络上所能查找到的类似的信息还有数十条，每一句冰冷的报道背后都是无数逝去的生命和大片遗失的陆地，那是人类被源兽逐步毁灭的历史，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直到「诺茨阿克联盟」正式启动「移动都市」计划，人类才得以拥有足够安全的避难所，2644年至今，还从未有任何一只源兽突破过防护力场。

“其实我对你的真实身份没什么兴趣。”喻青临忽然说，“诺斯底教和光照会的人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潘多拉里的人却未必。但不管你是哪一方的，其实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乔夜问。

“因为你不了解「庭院」。”喻青临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源兽，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像诺斯底教，光照会和所伦教这样的东西还能存在，是因为「庭院」从未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们。”

“他们需要这些组织来扮演‘敌人’的角色，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领导着所有民众一致对外，而不把矛头转向他们自己。”

“特别行动局直接听从他们的命令，但你应该也知道行动局都干过什么事情。我们并不干净，某些人甚至可能比罪犯更应该下地狱。”喻青临幽幽地说，“在这个世界上善与恶早就不重要了。能强大，能活下去，就是正确的。”

“我们不是人类的守护者，只是为主人看护院门，偶尔被放出去咬人的狗，主人们高兴了就会丢给我们几根骨头。”他耸耸肩，“就是这样。”

“说说你自己吧，你是做什么的？”喻青临看着乔夜的眼睛，“我难得想和人好好聊聊，没必要再费劲遮掩什么。如果你的身份真的有问题，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逃掉的。”

“做蛋糕的。”乔夜面无表情。

“见鬼……”喻青临愣了几秒之后一脸惊愕，“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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