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鸣抱着女儿，双眼无神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让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怪物是否还在面前，时间对他来说仿佛像静止了。

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他一夜之间从城中区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变成了在外城区流离失所的落魄难民，女儿险些被‘掏心魔’掳走，劫后余生时又遭遇了一个能让他连做好几天噩梦的怪物，辛亏有……

对，是有人救了他，他和女儿才能活到现在。但那个人现在去哪里了？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把唐一鸣的身体‘激活’了，就像是把一个人从噩梦中唤醒。

他用极慢的速度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通往巷口的路上不知怎么被碎石和砖瓦覆盖了，两边的墙都塌了，坚固的钢筋水泥楼上满是裂痕，好似这个地方刚刚被导弹轰炸过。

唐一鸣茫然地环顾四周，乔夜呢？他难道已经……

面前高高的石堆轰然洞开了一个裂口，满身血污的乔夜收回拳头，走了过来。他手上还拖着一具尸体，尸体金色的发丝在满地灰白的尘土中格外显眼。

按理说无论谁看到有人浑身浴血，还面无表情地像拖车一样拖着一具面目全非的遗体，不被吓得尖叫也至少会不寒而栗。但不知怎么的，唐一鸣却并不觉得面前安静俊逸的大男孩有多么可怕。

乔夜把艾弗森的尸体丢在地上：“你认识他，这个人是城中区的通缉犯对么？”

“是，我记得他的悬赏金有一万诺郎……”唐一鸣忽然一愣，特别行动局怎么会收编一个背着严重罪行的通缉犯充当「鬣狗」？他们已经缺少人手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刚才提到了教派。”乔夜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唐一鸣明白了。随着科技飞跃，各类宗教信仰都在过去的百年间被慢慢地磨灭了，但由于「源兽」的出现，各种异端教派却重新崛起。他们信奉那些天灾之兽为神灵，自诩是神国的代行者，在各个移动都市都犯下过骇人听闻的罪行，是特别行动局的头号大敌之一。

他们依靠某些‘黑暗仪式’，强行把属于‘灵’甚至源兽的力量转嫁到人的身上，使自身拥有了强大的实力和势力。艾弗森无疑是某个势力很大的异端教派为了渗透C-02移动都市高层，动用某些手段送入特别行动局的。

难怪艾弗森这些年来一直专注于人口买卖和器官交易，而不去做其它更加暴利的勾当。‘黑暗仪式’通常都需要大量的器官，血肉甚至活祭品。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后怕，不由自主地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一点，如果乔夜没有出现，唐妍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了牺牲品中的一员。

“能请你帮个忙么？”乔夜忽然问。

“啊……当然。”

乔夜指了指艾弗森的尸体：“赏金由你来领，我不能接触和官方有关的人。”

“为什么？”

“我没有「恩赐天使」。”

“什么？”唐一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移动都市」的全面建立使得国家制度彻底瓦解，「诺茨阿克世界联盟」成为人类唯一的领袖。但这样的世界格局带来的是不断的动乱，各类武装恐怖组织不断挑起事端。

2649年，恐怖组织「潘多拉」在西半球的A-07移动都市挑起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武装暴动，波及四分之一个都市，伤亡人数高达数十万。

自那之后，「普罗维登斯之眼」被正式启用，这台超级电脑足以同时操控全部的上万个卫星，同时监控全人类和整个地表。

仅仅卫星是不够的，只要有防空洞那样的设施就能轻易地阻挡住太空中俯瞰的眼睛。然而人类虽然能够想方设法地避开上帝的眼睛，却无法防备苍蝇的窥视。

乔夜知道，此刻在唐一鸣和唐妍的身旁，就有两个肉眼完全不可见的纳米机器人正像微缩昆虫一样围着他们盘旋。

那就是「恩赐天使」，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些小东西的眼睛，即使是沐浴、排泄或者睡觉时都无法摆脱。

出于‘保护公民隐私的考量’，「庭院」声称若非特殊情况不会有任何人私自查看公民的个人信息，但谁都知道那只是一句空话。

乔夜明白为什么唐一鸣会表现得这么吃惊，「恩赐天使」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身份证件，哪怕是从小就出生在贫民区的孩子都会拥有。

诸如亚坡伦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们还会通过它定期收取所谓的「空气税」，没有按时缴纳的人就会像乔夜之前见到的流民那样当街暴亡。

无论通过什么手段清除自己随身的恩赐天使都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立刻流放到‘圈外’，无法进入世界上任何一座移动都市。

失去防护力场的庇护，只有不到1%的人能够存活下来。

乔夜委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恩赐天使，此刻也只能沉默以对。

好在唐一鸣吃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事实。虽然一个没有‘身份证’的人出现在圈内很不可思议，但乔夜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已经太多了。

“但如果我和我女儿身上的恩赐天使被用来调查你怎么办？”唐一鸣问。

“不用担心，我在它们看来是不存在的。”

唐一鸣已经被各种反常理的信息轰炸得麻木了，点点头，一口答应了代乔夜领取悬赏的要求，说不定这件事还能为他重返城中区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他似乎可以把乔夜的情况一起上报，这样他的三万诺郎就能原数归还了，还能多出几万诺郎的赏金……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唐一鸣就立刻把它抛开了。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也曾为了赚钱经手过灰色交易，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心安理得地做出这种事情。

唐一鸣努力了半天，才杵着已经彻底发麻了的腿站了起来。

他抱着女儿，看着刚才还喧闹纷乱，此刻安静无比的巷道，忽然有些茫然。

他现在该做些什么？哪里是安全的？哪里能够让他安置下来？

他发觉压缩饼干在刚才的战斗中遗失了，这才感觉到自己饥饿不堪，这三天来他一直都在为各种事情奔波，唯一吃过的东西是一块廉价的合成牛肉，原料还很可能是破旧的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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