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淡漠。
时值深秋,那一丝丝凉意已是升起,这秋风飒然的颖京更显得凉入心脾。沐河清悠悠转醒。昨个儿醒来时早已日暮西山,又服了汤药和清粥,今日起早倒也觉得精气十足。
想必再过半个时辰沐婉便要来“探望”一番。
“清莲,来与我梳洗。”沐河清淡道。
“小姐今日怎的起的这样早?昨日病才将将好……”清莲似是有些诧异,好一番担忧。
“不必。早晨请安不宜太迟。”淡淡得,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清莲诺诺,也不敢含糊,立刻就去准备了。小姐如今发号施令起来,大有种贵人的气势,让她们这样近身伺候的都有些敬畏起来,更别提这南院长悦阁的其他的婢女家丁了。
小姐总算有点小姐的架子了,清莲对此是并无微词的。
她和清云、清霜是沐夫人亲自挑选的,自然能看出平日里院里的下人们对沐河清从心里生出的不敬和鄙夷,还有二房三房那些个人模狗样的心眼儿,南院里已大半都是二房三房插手的人了。
沐河清又是什么个身份?那可是当今皇上亲自赐名的沐府定西大将军唯一的嫡女啊,这金贵的身份可以说是长明颖京女儿家的头一份了,又怎是那沐二小姐、沐三小姐区区一个四品文官的嫡女所能媲美的身份?
从前沐河清愚钝,尚且不懂其中利害,也不甚清楚这身份上的差别,兀自的与她的两位堂姐交好,事事听从,巴巴地上赶着去讨好。这下子清醒,像是换了个人儿,总不能再做那些个自降身份的事了吧?
思及此,清莲更是欣慰,欢欢喜喜地去打水了。
檀香氤氲的闺房内,静谧而闲适。
长悦阁坐落在沐府南院的西边。西边庭院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海棠花,四月春风一顾,海棠花瓣随风零落,更是绝佳风景。可惜如今是深秋。
撇去这满庭盛景不谈,长悦阁就比东边沐海宴的长宴阁宽敞一些,修缮也极尽讲究,可见沐震夫妇到底是偏疼女儿多一些,只是,前世的沐河清并不理解。
长悦阁正厅地面上铺着粗锦织就的毯子,毯上绣着金线海棠,上好的檀木打成的雕刻花纹的檀木桌后边的椒墙上,则挂着一副铁画银钩的字画,上面书道四字:海晏河清。
东边厢房是沐河清的闺房,一尺十金的鹅梨纱作成的垂帘已经卷起,冷清的少女坐在临窗而坐。
同样是檀木雕成的梳妆台,华丽而精巧。梳妆台前一边放着各种昂贵的胭脂水粉和眉笔,另一边摆着一只只金玉镶嵌的匣子。正中间是一面宽大的菱花铜镜,这铜镜一看便是由上好的工匠打磨而成,镜中清楚地映出少女的容颜。
那是一张还略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白皙胜雪,高挺的鼻梁上有圆圆的鼻头,小巧的嘴儿上殷红的唇珠显得单纯可爱。这一张脸,若是忽视了那双眼睛,只能算作清秀可人。
可偏偏,沐河清生了那样一双眼睛。
沐氏一族特有的桃花眼,旁的人家再有,也只能是别样的。
沐河清便生了这样一双极美的桃花眼,上下双弦,潋滟波光,瑰丽无双。最可贵的是那乌黑明亮的瞳仁,明若星子,灿烂无双。
传闻沐氏有嫡女,星眸世无双。
这双眼睛,敛尽了世间绝妙的风景,敛尽了人间绝代的风华,一双桃花眼,可倾天上仙。
沐河清的手轻轻抚上镜中人儿的眼睛。
其实平心而论,她每每对着镜子,只是觉得,她这双眼睛并无外界传的那般神奇,无非是睫毛密一些、生的精致些,眼线深一些,眼睛亮一些,哪有外边说得那般邪乎?
不过是世人磕碜她罢了——有这双眼睛的女子还不也是个草包?
却也是这双眼睛,给了她和傅景瑭短暂而虚假的花好月圆,想必次次的闺中温存,傅景瑭光是对着这双眼睛,就心中满是柔情了吧?他从未在乎过拥有这双眼睛的是沐河清,还是沐婉、沐芷,又或者其他什么人?
“小姐如今生的眉眼越发好看了,可惜大病初愈,今日就浅浅打扮了可好?”清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沐河清知道清霜担忧着什么。
上一世的沐河清自小被留在沐府,由两位婶婶照看衣着打扮,还总是顺着两位堂姐的建议。生得这样一双眼睛,这些个极品亲戚又怎会真心实意地出些实诚建议?她们怕是巴不得沐河清穿得花红柳绿、俗不可耐的,好衬托出沐婉和沐芷的高贵优雅。
偏沐河清上一世与这两位堂姐关系甚好,也辨不出两位婶婶包藏祸心,干脆就真把自个儿往暴发户的方向打扮了去,没有一丝一毫名门闺秀之风范,反而埋汰了一张清丽的脸蛋。
清霜几个丫头自然是瞧得出来的。无奈每次沐河清打扮得金光灿灿、俗不可耐的出门,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教几个丫头连冷水都不好泼下去。
今日许是瞧出了她的一通变化,委婉地提示一番。
既是忠言,岂有不听的道理?
“清淡一点,甚好。”她应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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