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孙喻雪照样在小厨房煎药。徐府规矩是如此,宴集等大事之外,日常府中奉饮食总是在大厨房中,专门任了一大管家做主镇,下管数名厨娘。徐府人口多事物杂费用大,老太太并三位爷又独自有小厨房,除了摆饭之外的,均有额外另作的小食,更顺了各位主子的口,也方便调配、打点爷们儿、太太们各有所需。
“上次问笠儿徐佑倧的事,一点儿都没下文。”孙喻雪手上不停,心里一面想,总是要找个由头和徐佑倧碰一面的。
这几日二太太日益消瘦,头先和又和自己讲什么人心了,杂念了的,我又不是她心腹丫头,忍不住连这心事也吐露,好似是个心神不宁的样子,难道决定要远走高飞?那可真的出大事了。
孙喻雪心中最疑惑的还是为什么这几天中如此风平浪静,一丝风声也没有?徐佑倧偷听之后,什么都不做吗?还真同传言一般冷心冷面,家族中事务一无在意?
孙喻雪不解,三爷不在府里,那也不能就甩手不理,那可是他二哥的正头夫人,这么大的丑闻,当真是豪门如渊,各能管各,不顾其他人?
药又坐了一会儿,味道逐渐综起来,孙喻雪伏几少憩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叫:“小孙姑娘,二夫人叫你!”是采月的声音。
孙喻雪看了看风炉,火暂还旺着,暂不管料想也无妨。去了一会,半晌回来,却看到小厨房里有一个陌生的男子背影!那男子身量高大,一身黑衫,一只手在往熬红粳米粥的汤锅里放白色粉末!这一惊可不小,白日青天的,谁人竟然如此胆大,要在宵食的红粳米粥中下毒!
“啊!”地一声,孙喻雪叫出了声,那人居然没有立时逃走,转而回头看她,看到那男子的真面目,孙喻雪这一惊更甚,这不就是那天夜里与二太太私自相见的人吗!
孙喻雪一脸焦急,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突然闪念,这男子是否该逃跑,自己当做没这回事?不行,他在下毒啊!孙喻雪顺手拿了手边的篓子,对方若有所动作,就要扔过去。
孙喻雪一声惊叫,引来了小厮、丫头来了好几个,马总管也在左近,赶忙也来了,几人进了屋,竟开始发愣起来,都没动手。
孙喻雪这才想到自己并未说明缘由,忙说道:“他下毒!你们把他抓起来呀!他是……他是……他刚才在粥里下药!”
几个人不动,表情都颇为诧异,更为奇怪的是,那男子居然也不动,没有夺门而出的意思。
马总管更是反应奇怪,叫了一个小厮来,耳语一番,那人走了。然后喝令了屋中闲杂人等离去,这才对那男子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从话中判知,两人不但认识,恐怕还是马管家不能随意处之的身份。
孙喻雪心中更离奇了,她不认识这男人,名为蔺力,便是府中的管家,徐佑倧跟踪的对象。马管家却显然认识他。孙喻雪看着那男子,希望他说些什么,才能助自己一探身份。可是那男子始终不答言。
药瓶还在红粳米粥桌上,他的手在一边垂着,添上孙喻雪这双眼睛看到的,证据再确凿也没有了。马总管却还是没下令抓他,反而若有所思的样子。
马总管转向已经看呆了的孙喻雪,“你看到了是吗?”
“对,我亲眼看到他下药!”
马总管走到桌前,端详着那个白瓷药瓶,问说:“就是这个药瓶吗?你看到他下了药?”
“绝对实言,我亲眼看到他将这瓶中白色粉末下到那陶罐中,那罐中就是红粳米粥。”
“小孙姑娘,你熟通医术,可以查查现在这红粳米汤里有毒吗?”
“他明明鬼鬼祟祟地将药粉撒入羹汤中,背着人做这样事情,我看的真,当然有毒了!怎么……”实在太奇怪了,孙喻雪说着说着自己也没了底气。
这屋里的人每个人每个人反应都很奇怪,是什么意思呢?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下毒这样的事,难道不该是立刻捆住报官?或者绑在柴房等族中长辈审吗?这些人怎么都如此审慎?
好在马管家想了想,也没叫孙喻雪再验什么,指了两个小厮将人带走了。
孙喻雪惊魂甫定,赶忙回了自己的屋子中,坐在桌前,伸手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定定神。这才有余裕细想,马管家也认识他,小厮们看来也认识他,是不是找个人来问问是谁呢?可是出这么大的事,自己不避着,反而再三去问,也太不符合身份了。只能自己去搜寻蛛丝马迹。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会不认识这个人呢?也需要从这里入手。
若是这人是二太太的相好,为什么会下药呢?二太太的小厨房中,除了二爷、二太太、哥儿和有权势的大丫头,是不会准备他人的吃食的。这粥里的药,是下给谁的呢?难道是……
徐天罡屋子里,马总管扣着人,“请来大太太。”一个小厮应着去了。想了半晌又说到:“二夫人也请来吧。”
大太太柳氏,是徐天罡的大哥徐淐径的正妻,家中的长媳。徐府权益兴弊、大事小情的筹算,少不得要叫她。
一刻,二太太到了。一进门看到的场景令她紧蹙双眉。蔺力委顿于地,两三个强壮家丁推按着他,更惊惶的是,自己的丈夫徐天罡站在一边!
周氏惊叫出声,急急咽住,一指甲偷在衣袖下狠狠掐了手一把,强自镇定。徐天罡表情她读不懂,有生气,有困惑,却不是她想的那样,愤怒,质问。如果被他发现了……应该不至于是这样平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蔺力一话不说,更让她心悸。难掩,表情却是她完全不熟悉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懊悔和惊讶,却是满脸的镇定自若。
“你先站在一边,等大嫂来,还有四个大管家都来,审这个狂徒。”
周氏根本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好在徐天罡接着说了下去,“他在我们的小厨房中下药,被丫鬟当场抓住。”
“下……药?”
“对。你身子还没好,先坐。一会儿再……”
周氏身子早惊软了,听到这话如遇大赦,侧靠在一张大圈椅上,再也不敢看什么,只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手上的一块帕子。
徐天罡半蹲下,“怎么了?你何至于此?”周氏竟慌地说不出话。此时有丫头进来通传,解了周氏围,“二爷,二太太,老太太来了。”
“什么?为何惊动了老太太?是哪个蠢货通报了老太太?”
丫头不知,只频频摇头,还是徐天罡的小厮上来悄禀,“恐怕不是有人通报,老太太那从别处得到了消息。”
不等二爷、二太太反应,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徐老太君带着婆子丫鬟,一径来了。
徐天罡慌慌上去请安,“怎么还惊动了祖母。”
“这么大的事,我若还不来,那还得了。”
“天罡,为人夫,为人父,重责比重义更贵。”徐老太君神色深沉,“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她一摆手,语声庄重:
“都跟我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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