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几乎没什么秘密,程玲怀孕的事不到三个月,就被村民知道了。农村里哪个婆子不是过来人,眼尖得很,哪个小姑娘月事来了,成大姑娘了都能看出来,从女人走路的姿势就能判断是不是怀孕了。
村里的不少跟程玲相处还可以的小媳妇都替她开心,谭老婆子也知道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因为自己媳妇怀上了,她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表面是假装一点都不在乎,却因为这事连续好几天都没怎么跟小云一家说过话呢。连在路上碰面也是当作没见到一样,小云鉴于来到这个时代,不愿意跟原来的亲戚闹得太僵,还是很有礼貌地叫她“奶奶。”
现在盖新房子的大部分工作都由小云的爸爸和舅舅承包了,程玲一般都是做口头上给建议,实际上却做不了什么体力活的。有时她在工地,工人还担心一个不小心伤害到她,所以她也没以前那么频繁地出入工地了。
这天放学了,小云像往常一样先是去新房子看了看。从10月份开始起盖,现在12月初了,预计两个月完成,估计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完工,加上基本的装修,赶在过年前可以完成,而建筑工人完成之后也刚好可以回老家过年了。还有水电那些杨伟良和小舅舅程国华可以做好,最迟明年年底前就可以入住,到时弟弟也出世了,正好换个大点的房子,小云可有点迫不及待啊。
看了一会儿新房子,小云背着书包就沿着村里的大公路回家去了。走了一百米左右就到了村中央的池塘处,见到奶奶正在大伯的门口的石板凳上择菜呢。又不能当做看不见,只好不情不愿地叫一声:“奶奶~”
谭老婆子一看,呦,老五家的女儿放学回家了。不过看她从村口走过来就知道是去看新房子去了,否则她应该抄前面的巷子回来。
“小云,你妈妈现在不去看房子了?”
“不知道啊,我天天上学怎么知道。”
谭老婆子恨得牙痒痒的,这死丫头一定是继承了程玲的狡猾,嘴巴说话滴水不漏,一点便宜也不肯让人占。
“小云啊,你妈妈怀孕了,你高兴吗?”不死心,非要占你便宜。
“当然高兴啊,奶奶你不高兴吗?”
“如果你妈妈又生个女儿怎么办?我看你妈就是做岳母的命。”
“我能怎么办,我就做姐姐。奶奶你不也生了两个女儿吗?你也是做岳母啊。”
“我那能一样吗?我还有两个儿子啊。”谭老婆子拉长了脸。
“哦哦,那说不定我妈妈就生个弟弟啊,难道你看得出肚子里是儿是女?”小云假装很惊奇地问,“女儿又怎么样啦?我们老师可说了,生儿生女都一样,重男轻女都是封建思想。”
“我看你妈妈就是没有儿子命。”谭老婆子小声嘀咕着。又说:“那到时生了个弟弟的话,小云就惨了,爸爸妈妈都不疼你了,真可怜啊!”
“奶奶你生了儿子之后,都不理两个姑姑了吗?”小云问,:“两个姑姑真可怜,难怪都不怎么回来看你,肯定被你伤透心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的?”谭老婆子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地,“还不赶紧回家干活,回来你爸妈打你。”
“我爸妈从来不打我,都很疼我,经常买好吃的给我。”小云故意气她,“奶奶小时候经常被大人打吗?”
“哎呀,你这死丫头没大没小,怎么跟大人说话的?果然你妈不懂礼貌,教出的女儿也不懂礼貌。”谭老婆子生气地说。
“我妈教我要尊老啊,但是你就一定都不爱幼。”小云摇摇头,“我妈可是很懂礼貌的,逢年过节都有孝顺你啊,有时候我们家做好吃的,都有留给你一碗啊。难道不是吗?上次我不是还端过一海碗的鸭肉给你啊。”小云振振有词。
“……”谭老婆子词穷了。想到老五媳妇做的那碗鸭肉,谭老婆子忍不住吸了下口水,别的不说,老五媳妇的厨艺还真的不错。
“奶奶,我先走了啊。我还要回家喂鸡喂鸭呢,我这样听话懂事,爸爸妈妈能不疼我么。”小云看到谭老婆子不吭声,补了一刀就转身走了。
谭老婆子望着杨小云离去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却笔直有力。什么时候,自己孙女变得这么能言会道呢?自从病好之后简直像换了个人,不过终归是好事啊。老五虽然是笨了点,但还是很有福气。谭老婆子不自觉地挂了一丝笑意。
小云虽然跟谭老婆子斗嘴,其实她知道谭老婆子其实是刀子嘴巴豆腐心。本质上她跟程玲是一样的。听杨伟良说,谭老婆子是没落的地主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只是很小的时候适逢家变,不得已才成为了农民。她很是不喜欢做农活,但是没办法,人总得要活下去。因为家世一落千丈,外加被嫌弃曾经是地主身份,村里附近的人都没人上门说媒。快到二十岁了,错过了最佳出嫁时间的,但长得清秀动人的谭老婆子只好远嫁到杨家村来。谭老婆子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自从她远嫁之后,也逐渐减少跟娘家的来往,所以小云是很少见到她出远门的。
杨家虽然是农民,但是祖上应也曾经光辉过的。杨伟良说不清楚,但是谭老婆子现在住的祖屋可是镬耳屋,三进的房子,用的都是打磨过的青砖,虽然有点旧了,却还是很气派的。据说非大富大贵的人,也住不起的。这样的镬耳屋全村不到十间,有两间还是旧祠堂呢。
杨老汉也算是老实本分,对谭老婆子也算好的了。谭老婆子也是顺风顺水的,生了几个孩子。她当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归是好的。只是看到最小的儿子脑袋特笨,一心想着为他着想,多存几个钱。谁知道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加上老五媳妇除了能吃苦耐劳,还特别泼辣,跟她对着干一样,她就来气。儿子婚后挣得钱全部上缴给老婆了,她连影儿都看不着,想到自己在老五心中的地位下降了,她就有点不甘心。原来打算婚后把之前把儿子存的上千元都还给他们过日子的,一赌气就不还了。看他们能耐去,到时还是乖乖地回来求她帮忙。
谁知道老五一家过得再不好,也很要面子,就是不肯跟她低声下气说些好话。老五嘴巴笨不会说好话就算了,媳妇也倔强地很,宁可找娘家也不找她帮忙。现在可好了,连家里的小丫头都能把她说下去了。而且老五一家今年运气不错,又盖房子又添喜的,就更不需要她操心了。也罢,如果他们一家过得和和美美的,不理她这个老母亲就算了。自古婆媳就是难相处,老五愿意被媳妇管她再不高兴也没办法。
谭老婆子不知道的是,有次她背对着敞开的大门做手工活的时候,被经过的小云看见了。小云看到谭老婆子佝偻着腰,做两下手工就累得直起腰来捶捶背,看上去挺辛酸的。她都看不过眼了,仗着自己年纪小,眼力好,还进去帮她做了一会手工。虽然现在谭老婆子做手工时看见她就笑眯眯地哄她进去帮忙,她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当然自己家的活要先做完了。
在这之前小云以为谭老婆子是个钱迷,不但克扣自己爸爸的钱,还醉心做手工活赚多点钱。后来她看到小姑彩花回来拿手工半成品,才知道谭老婆子是义务帮小姑做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反正小云是不苟赞同的。但是没办法,人家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见谭老婆子对自己儿女也并不是一味苛刻的。连出嫁的女儿也这么努力帮忙,如此重男轻女的她怎么会故意刁难自己父亲。小云是聪明人,一想就知道了。一山不容二虎,不能干却很泼辣的奶奶对上能干且泼辣的媳妇,后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农村是很讲究孝顺的,如果不孝顺,会被村民的目光杀死。谭老婆子一开始虽然到处抱怨自己的媳妇,这也是农村老婆子们的通病,就如媳妇之间也会抱怨自己的婆婆一样。但程玲虽然心直口快,但是该有的孝顺还是有的,村民看着心里,一开始觉得不满的,后来也慢慢平淡处之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谭老婆子是怎么样的人,长久相处下来,大家都清楚。反而杨伟良一家,也很不容易了,再难也好,只要自己有口好吃的,也会孝顺自己长辈。现在杨小云好了之后,夫妻的干劲更足了,生活也逐渐变得好起来了,果然是家和万事兴啊。村里一些中青年男人都开始跟风杨伟良了,希望自己努力一点,也能给家里带来更好的收入。小云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然不知不觉地影响了整条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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