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拘谨地坐在皇后右侧,垂首静静听着,微侧过脑袋,忽而对上凤漓愈来愈刻毒的目光,她错开眼,身子往后挪了些。
初来乍到的,她不想与人生过节。
“再过一个多月便要过年节了,趁着年前,将你的册封大礼给办了,本宫已着令礼院为你拟了四个封号,你瞧着哪个好?”皇后淡笑着看向若弗。
立即便有宫女端着红漆雕花托盘上前,托盘里是四个红漆牌子,若弗扫了一眼,分别是平阳、阴安、衡山和荣华。
通常公主的封号也有讲究,以国名和封地为号自然更显尊贵,现下这四个封号中,前三个还过得去,唯独后一个乍一听十分绵软,威严不显。
她现下尚未及笄,连县主也未封过,便封公主,这已经是越级了,于是她知趣地伸手去捡最后一块木牌。
然而一旁坐着的凤漓以为她想挑第三个,按捺不住扯了扯皇后的广袖,撒娇道:“母后,依儿臣看,还是荣华最合适,前几个封号都是郡县名,若弗妹妹过几个月便去和亲的,要封地做什么?”
听罢此言,若弗却是转了个向,敛袖拾起那用朱砂写着“平阳”的木牌,含笑着对皇后道:“娘娘,臣女选这个。”
下首坐着的公主们互相使眼色,抿着唇忍笑,一旁的凤漓颜色却变了两变,冷冷盯着若弗,眼看就要站起身,却被皇后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右手。
若弗看过去,便见凤漓的手隐隐抽动,而皇后的按住她的手一颤一颤,无名指戴着的金戒上,红宝石一闪一烁。
若弗愿意选荣华那是她自己的事,可若是旁人按头她选,她心里就是不乐意。
其实在自家王府里她也常受姐妹们欺负,从来嬷嬷都教她要隐忍。今儿她原本也是要忍下的,只是凤漓一开始便不怀好意地看她,随后又来贬损她。而若弗是替这帮坐在皇宫里的公主去和亲的,凭什么要让她们看不起?
这时,皇后右下首第四位,一位公主忽然站起身,她上着藕丝琵琶衿衫子,下穿白底绿萼梅撒花棉裙,一件阔大的白狐披风罩住她半个身子。
通常裘衣是用皮毛作内衬,这一件却是反裘,溜光水滑的白狐毛露在外头,被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一衬,愈显得她清新脱俗。
她朝皇后一福,笑意温婉,“儿臣也觉荣华二字好,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难怪凤漓姐姐会选这个,想必是看若弗妹妹有洛神之貌,不过若弗妹妹选的平阳亦是极好的,以郡名为封号,更显大气,其实说到底是皇后娘娘您挑的好,姐姐和妹妹才都能从中挑出自己喜欢的。”
一句话将三个人都夸了一通,紧张气氛立即便被化解了。
座上三人面色稍霁,而下首几位挑拨是非的公主互看一眼,随即都看向乐陵,目带嘲讽,甚至有坐在最末的两位公主低笑道:“乐陵真是个软骨头,自个儿母妃死得早,便巴结着母后和凤漓,哼,再如何叫母后,人家也不是她的亲母后!”
这几句话被其余公主的议论声掩盖了,并无人听见。
而皇后呢,也就顺着台阶下,对若弗温和道:“你凤漓姐姐选的那一个确实不错,不过既然你喜欢‘平阳’,那便用这个罢,还有一桩,今后可莫再唤本宫娘娘了,都叫生分了,你唤本宫皇叔母。”
“皇……皇叔母?”若弗别扭地开口,声若蚊呐。
皇后含笑着对若弗颔首,她渐渐放开按住凤漓的手,褪下左腕上那串红珊瑚珠手串,套在在若弗只戴了只银丝镯子的腕子上,道:“这火珊瑚色泽明丽,纹理紧密,宫里统共只有三串儿,本宫这年纪,戴着这个没你们小姑娘戴着好看,便送你了,算是叔母给你的见面礼罢。”
“若弗不敢,”若弗低下脑袋,便要将手串褪回去,却被皇后一手按住,“怎么的,是看不上这成色?”
“不不不,是臣女受不起,”若弗故作受宠若惊。
“这有什么受不起的,好好儿戴着……”
一旁的凤漓才舒展的眉头又攒起来,一双眼紧盯着那手串,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随后便有公主岔开话,说起了各自昏礼筹备的趣事儿。若弗发觉每回凤漓要拿话刺她时,那位乐陵姐姐总是能两边不得罪地化解。
若弗忍不住时不时拿眼望乐陵,见她始终笑意温和,哪怕其余几个公主暗讽她,她也纹丝不动只作听不懂。
不过王府姐妹众多,若弗见过佛面蛇心的姐姐,对这一个看着和善可亲的也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众人起身告退而去了,殿中只剩凤漓和皇后二人。
凤漓终于忍不住起身,将自己腕子上那串南珠手串扒下来,往金砖地上狠狠一摔,南珠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皇后将个杯盏往金丝楠雕花小几上重重一顿。一时间,慈明殿中,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大喊“娘娘息怒!”
凤漓也唬了一跳,随即却愈发昂起脑袋,埋怨道:“那手串我问母后您要了许多回,您都不愿给我,可今儿却给了个新来的,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女儿!”
“有这么同母后说话的么?”皇后厉声呵斥:“本宫平日里就是太宠着你了,才让你这般容不下人,不就是一串珊瑚珠,今后要多少你没有,今儿不过给了人一串,你便发这么大脾气,怨不得你父皇要拿你去和亲!”
“母后……”凤漓咬着下唇,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您同父皇一样,都巴不得用我去和亲呢!好呀,那我就去,明儿个我就去同父皇说,离得你们远远的!”
“容琪,将她送回昭阳殿,关上两日让她好好反省反省,”皇后撑在玉几上的手扶着额,很疲惫似的。
凤漓见皇后如此,还当她头痛症又犯了,忙止住抽噎走上前,半蹲着身子关切问:“母后,您……您又头疼了么?”
皇后抬手止住仍要近前的凤漓,声气儿孱弱,吩咐道:“落梅,领公主去梢间净个面。”
凤漓怕自个儿留在这儿再惹怒皇后,到底一步三回头跟着婢子往梢间去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