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再看旁边那个一身绿袍骑红马的,扮的应该是关公。您仔细看他的那口大刀,那刀叫青龙偃月刀,别名冷艳锯。传说足足有八十二斤重”
耿仲明说的两个人的是在城头正中的位置。那道士打扮的那人头上戴了一个紫色的束发金冠,天蓝色道袍翩翩若仙。和常见的道袍大不相同。
道士身后背了一黑一白两柄长剑。两手负于身后,双目如电,宽大的道袍随风猎猎作响,好一幅神仙姿态。
他的旁边是一个骑着红马的绿袍大将,细眉长目,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坐在马上稳如泰山一般,正微合二目,捻着长须向城下观望。
多铎自诩博闻广记,胸中兵法韬略多半来自三国演义。对《三国演义》这部兵书自然是看过多遍的。
而且他生平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女色,再一个就是中原的说书唱戏。在所有八旗的王爷中,只有多铎在家中同时养了几个戏班子。
当年皇太极还在位的时候,就因此训斥过多铎,说他:“披优人之衣,学傅粉之态,以为戏乐,礼部亲王固当如是乎?”。
说的就是多铎没事在家就擦胭涂粉,穿上戏装跟伶人们唱上一段,实在没有亲王的样子。
不过话分两头,虽然皇太极和自己的兄长多尔衮都不太待见自己这说书听戏的爱好,可是即便是在整个的旗人圈子里。如果只论起梨园技艺的话,多铎不自夸的说,他还真没服气过谁。
单单这关公的扮相,自己就已经在家中不知道玩过几百回了。
要说起穿衣扮相、举止神态,和别人比也就罢了,若和他亲王相比,现在城墙上的那位也不过徒有其表而已。
如今耿仲明刻意讨好自己,居然还跟自己介绍的这些浅显玩意,可以说实在是班门弄斧,可笑至极了。
只不过自己身为三军统帅,总不好屈尊和耿仲明聊闲天,说自己没事在家的时候,就好票个戏子玩什么的。而且自己早已技艺精深,生旦双绝吧!
所以此时多铎只是板着脸,一声不发,望着城上的关老爷,心中想的是:
“这关老爷的扮相也还过得去。只是这猪狗一般的人见了本王不说赶紧跪拜,居然还大模大样的跨马立于城头之上。以上视下,没有半点尊卑。如此目无君上。一会进了城非得砍他的脑袋不可”。
满洲位于苦寒之地,其先祖努尔哈赤曾拜在明朝大将李成梁的门下,自称奴儿。所以女真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最是自卑。
皇太极当年甚至为此,将国号都从后金改为了大清。总是担心别人叫他蛮夷,对这个尊卑礼节最是看重。此时多铎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动了杀机。
耿仲明犹自不觉多铎的不喜,依旧介绍道:
“王爷请看,关老爷胯下的马叫赤兔胭脂兽,三国中早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记载。这赤兔马浑身血红,想要找到一匹这样的马可不容易,我估计八成这马是染了色的。
不过即便如此,想来这角儿也是用了心的。您看这城墙又高又陡,能牵马上城已属不易。如今跨坐在马上,连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一会下城时恐怕还得从马道上倒退着下去,也难为这些伶人了...啧啧,扮相真的用心......”。
正当耿仲明滔滔不绝时,城楼上那个道士打扮的人将右手高高举起,手心向内,缓缓的将拇指,食指,无名指,小指依次合拢。单单只留下中指朝外,高高的昂起。
耿仲明看的真切,却不明白这道士的手势是何意思,又不愿停了话头,只得强加解释道:
“属下归于我圣朝多年,对家乡的礼节也生疏了许多。我猜这可能是关中乡下的什么礼节手势吧。属下实在孤陋寡闻,这个手势也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据属下想,这一指擎天,余指尽皆俯首。大概是祝贺王爷一马当先,独占鳌头之意吧...
那道士竖了半天中指,见城下没什么反应。干脆收回中指,又把小指头伸了出来,冲着多铎的方向勾了勾。其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耿仲明这时候也察觉出了城头上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心中懊恼自己多话,但是想闭嘴已是晚了。
多铎却早已看出城上的不对劲。伸手止住了前进的队伍,勒住缰绳,抬头向城头上定睛查看。
那城头上的道士见多铎等人不往前走了,不由轻蔑的一笑。随即从背后拔出宝剑,一脚踏在垛口上,脚下一纵,竟然从城墙上一跃而出。
在空中道士身形眼看力竭之时,左脚背猛的踩向右脚背,身子如陀螺般在空中转了几圈。宽大的道袍兜满了风,真有如大鹏一般。剑尖方向直指多铎。
旁边的绿袍大将也不甘示弱,两脚猛的一夹马腹,那赤兔马嘶鸣一声,也向城下纵去。
城下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齐声惊呼,要知道这潼关城可不是一般的城墙可比。这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关隘,历经翻修,城门处的城墙足足能有七、八丈高。莫说是人,即便是一只狸猫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跌死了。
城门口的马世耀也是大吃一惊,他就在城门口的不远处,离得最近不过,看得也更清楚明白。
马世耀的匪号叫飞天鹞子,当年在江湖上混过饭吃。穿房跃脊功夫最是了得。普通的民房只要能扒住一个房檐就能飞身而上。
今天见到那神仙般的道士从城头上一跃而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暗想敢从这么高的城墙上跃下,这可就不是普通的江湖轻身功夫了。
听说青城山有剑仙能御剑飞行,我向来是不大信的。难道今天开了眼界,有青城山的剑仙助我杀虏?
还没等马世耀细往下想,只见那道士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再也转不下去,一头栽了去了。
旁边的绿袍大将更惨,前面的马蹄刚越过了城头,后面的马蹄却直接拌在了垛口之上,一个倒栽葱,大头朝下连人带马跌下城去。
就听到扑通、扑通接连的两声闷响,城下扬起了大片烟尘。尘埃中,那两人一马关节错位,奇怪的扭成一团,显然是被这一下摔得骨断筋折,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多铎和耿仲明见城上的这一幕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难道是城里有人不想投降我大清,于是在城头上来上一个跳城死谏吗?不过死谏的话直接跳城也就好了,干嘛要扮成这般伶人的模样......
正当多铎和耿仲明胡思乱想之际,城楼上红光一闪,接着传来一个巨大的爆炸声,潼关城东门的整个城楼子都被随之而来的气浪掀上了天。这声巨响声势惊人,连城下的地皮都跟着震了三震。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闷响。那是爆炸过后,附近的城墙禁受不住,也跟着塌了下来,城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无处躲藏,一起跟着塌掉的城墙跌落到了尘埃之中。
多铎和耿仲明久经战阵,立刻知道这是大炮里面的药石填塞的太多,继而炸膛的声音。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果然城头上被掀去一角,浓烟火光处满地的尸体,城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炸了膛的大炮所伤。
“这哪里是什么死谏,分明就是城内有埋伏!恶贼想在城头发炮暗算本王!”多铎和耿仲明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多铎身边左右的亲兵也急了,不管有用没用,竖起盾牌挡在多铎的身前。拥着他就往阵后跑。城上虽然一个大炮炸了膛,但说不准还有其他的大炮。
这炮石无眼,若伤了多铎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知道清军的军法最严,如果主子死了,这一干侍卫全部都得跟着殉葬。
多铎十四岁起就跟着皇太极南征北战,冲锋在前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不会被一个炸了膛的大炮吓倒。虽然调转马头跟着亲兵向阵后撤退,口中却吩咐道:“不要管我,速速抢了城门!”
多铎被这炸了膛的大炮吓一跳的同时,却也看得明白。这城墙虽然塌了,可是垮塌下来的瓦砾砖石却只堵住了半个城门。
这潼关城又高又坚。如果守军真的一心死守,虽然破城不是问题,但却不知道要填去多少女真好男儿的性命。
如今城门洞开,旁边的城墙又塌成了一个斜坡,正是夺城的大好机会。于是不顾自己安危,赶忙下令速抢城门。
只是多铎忘了,此番自己是来受降的,大部队都压在了后阵。跟随在身边的只有怀顺王耿仲明和几百亲卫而已。其他将官不够资格,并没有跟随左右。
耿仲明听到多铎的军令,也不由一愣。
“啊,夺门?这个事,不是.....我......我是大清朝的王爷诶~!”
(注1;乌真超哈,满语。乌真就是重,乌真超哈就是重武器部队,火炮部队的意思。是八旗汉军的初期形态。
真正的乌真超哈之祖其实是佟养性。据说他在1631年在海岸边拣了个残炮。以此为基板,铸造了四十门炮。并成立了乌真超哈。
不过佟养性在两年后,也就是1633年就死了。而这一年正好是孔有德降清。
孔有德当时带来了一整套真正先进的铸炮工艺和匠人。其工艺和最终成品是佟养性所铸大炮所不能比拟的。为后来夺取中原奠定了攻城技术基础。
而孔有德其实直到崇德七年入旗时,才和孔志祥合疏,请奏将所部隶属于乌真超哈。
文中孔有德是他自认为功劳超越佟养性,所以私下里自称自己为乌真超哈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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