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着他的性子,却是半个字也未问,像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书生。
拖来拖去,终是到了初八晚间,众人都在收拾着各自的桌面,孤舟在裁剪明日要用的宣纸,雪年也在清理砚台中的残液,以免留了宿墨出来。
清岚站起身,双手紧张得捏紧了桌沿。
“各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前日我得调令,明天将离天水阁。”
话一出口,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她,有人已忍不住出声询问,雪年和孤舟的眼中也满是震惊,清岚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沉默了片刻,又继续了自己未完的话语。
“清岚此去,今后若是得空,自当回来看望,还望各自珍重。”
话毕,还不等雪年上前来,她就捧起收拾好的物品,急奔出门了。
再多留一刻,怕是真的不知如何自处,她实在难于面对他们的任何表情。
或许同僚一场,众人皆知清岚的想法,也无人找去嘉苑,寻到她的住处去,也避免了几多尴尬。
倒是让清岚能独自地与这间,住了近四年的小屋告别。
入宫前三年,一个小宫女,自然是与一众别的小宫女挤一间屋子,夜里或者你,或者她,又或者是谁,总会偷偷哭泣,或嚷或诉说想要回家。
后来清岚运气好,捡了前任一等宫女的漏子,一个人住了进来,一住就是四年多。
这屋子虽小但胜在安静,她独爱屋后的那片小竹林,夏日透着清凉月光的剪影,冬日被冷雪压弯的弧度,都是她爱的风景。
她只能带走自己的细软,带不走这屋里屋外的任何东西,就连宫服都不必带了,去了长宁宫,连宫服都是不一样的,天水阁的宫服在那处穿不了,更何况,这天水阁的宫服,每一件都是要归还的。
拾掇着衣物,清岚蓦地想起被自己塞进床底深处的那套衣裙。
她下意识看向碳盆,那里头的木炭烧的通红,热气熏的周围都扭曲了几分。
握着火钳,伸进床底用力掏取,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团衣物从深处取出来。
清岚却是看也不想看,将衣物干脆利落地直接丢进了碳盆,又盖上了笼盖,试着将燃烧衣物的火焰都锁进笼子里。
干燥轻薄的夏衣料子一碰上碳火,就燃着了,清岚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眼睛直直盯着烧起的烟火,直到每一处面料都被烧成灰烬,与盆中的炭灰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她这才放下紧绷着的肩膀,起身推开所有的窗户,只露出条窄窄的缝隙,又坐回去继续之前的事情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清岚心中一紧。
“谁呀。”她尽量避免语气中出现异样,手上也不停歇,握紧了火钳,翻搅着碳盆中的余烬。
“是我,雪年。”
“就来。”她站起身,又环视了一圈,一一确认是否还有一样。
门被打开,清岚扶着门框,看向雪年。
还没等她看清楚,雪年就一头扑进她怀中,口中还不停呜咽。
“你怎得这般绝情,旁人也就算了,竟也不与我说一字半语。”
清岚将她从怀中扯出来,便瞧见那小脸已一片混乱,泪水流了满脸,脸也通红。惹得清岚她心中陡然升起愧疚之意。
她喉头一下子变得艰涩,只能干干巴巴地解释。
“我便是害怕你如现在一般了,莫要哭了,都不漂亮了。”
“怎么可能!”
雪年也不是有多埋怨对方,不过是突然得了这个消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虽说比起雪年,清岚与孤舟相处的时间更久,但孤舟不爱理人,整个天水阁上下,也就雪年和清岚更亲近些。
雪年年纪小,又素来听清岚的话,因此清岚多说几句,她便能自己消了气,此刻安静下来,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模样,羞涩得满脸通红。
“你屋里怎么一股焦味?”
“帕子落碳盆里了。”
清岚淡然回答。
天色渐明,宫中长道上洒扫的宫人已经开始干活了,竹扫帚蹭刮在青石板上的沙沙声,也像是告知众人出门上值的讯号。
行李不多,也只一个小包袱,清岚肩上一挎,七年便都在这了。
她小心地合上门扇,如往常的每一次出门一样,门上的把手缺了一小半,是两年前急着回来取东西时不小心撞碎的。
一旁树丛那边,糊窗户的油纸上有个口子,是去年来了只笨鸟,要她喂食时给撞破的,再后来,天气变冷,那只鸟也见不到踪影了。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她的印记,曾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小屋住着,一直到二十五那年才会离开。
她紧了紧包袱,踏着残雪,转身离开。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