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孙姨在酒桌上说的话,不知为何,不停地在我耳边回放。
去大兴安岭之前,孙姨就说,等我回来她要请客。我从大兴安岭回来以后,差不多过了两周的时间,孙姨就在某一个晚上,带我们两家人一起出去吃饭。
孙姨的脸色还是有点发青,而且她的酒量也不太好,所以我们都让她喝饮料。她偏偏要喝酒,还说,“拖到今天才请客,就是因为我想喝酒呐!”
可是,她喝两瓶就有些醉了,什么话也都敢说了。
尤其是当家长们开玩笑说到,余彦怎么没有带一个外国姑娘回来的时候,孙姨她说,“你看,余彦没有女朋友,莫愁也没有男朋友,他们俩又从小一起长大,是多合适啊。”
余彦忙说道,“莫愁肯定很多男孩子喜欢,哪里轮得到我。”
妈妈也说了一句,“余彦是很优秀的。”如蜻蜓点水一般,不知何意。
我愣愣地笑了一下,没有应答,只好举起饮料杯,默默地喝着。事实上,饮料杯里的饮料丝毫未减。
妈妈见我没说话,又补充道,“不过啊,顺其自然吧。”
孙姨又举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把酒杯“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伸出手指点点余彦的肩膀,似乎是语重心长地说:“余彦要是肯顺其自然就好了。懿贞,你说,明明留五年学,读了三年就自顾自地跑回来了,能是为了什么原因?余彦他不跟我说,可是我又不傻,懿贞你也都明白的。也就是他爸爸,什么都不懂,说什么"读够了就回来呗"这种话,唉。”
余彦一边给他妈妈夹菜,一边说,“还是爸了解我,读够了当然就回来。”他爸爸在边上一声不吭地为自己倒酒,像是没听见我们说话一般。而孙姨一只手扶住额头,一只手拿着勺子吃着余彦刚刚给她夹的菜,一边吃还一边说,“不说了,说出来没劲。”
孙姨是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可是她刚刚的话,让这样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饭局结束。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这样尴尬的气氛就持续了几秒钟,随即他们继续融洽地聊起了别的话题。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内心窘迫,所以看他们聊天,也难免觉得不自在吧。那天在酒吧碰见余彦的事,有好几次我都要脱口而出了,却还是忍了下来。
所以,此时此刻我一直在想,孙姨的话就是明摆着地告诉别人,余彦提早回来,是为了谁了。可是这也是没有意义的啊。我已经拒绝过他了,他就算提前回来,能争取什么呢?不过是争取了两年时间能多看看我罢了。
我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孙姨那天打电话时说的话。就是在我请她帮忙照顾可可的那一天。
当时我不太明白孙姨和余彦说的是什么,现在就恍然大悟了。
可是这些都只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余彦自己也没说什么,没有表示什么。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我回来,那之前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就是孙姨这个当妈妈的,因为担心儿子,不由自主地想多了呢。
我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要忽视这一切,安心地睡觉去。要是我能想明白,余彦究竟在想的是什么多好,这样的话我也不用伤脑筋了。更何况,余彦自己没有说,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正当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时候,我听见有一声振动声,微弱却清晰,在浓重的黑暗里骤然打碎了凌乱而脆弱的思绪。我仿佛被惊动的小动物一样,猛地睁开眼,向床头柜伸出手,摸到我的手机,将它凑近眼前。我揉揉眼睛,试图适应屏幕的亮光。等仔细一看,我竟不自觉地笑起来。那是嘉榕的信息:后天晚上公司酒会,一起来好吗?晚上六点,我去接你。
我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回复了“好”。回完信息之后,我拿着手机,紧紧地贴在胸口,先前那沉闷如拖着千斤巨石的呼吸霎时变得轻快而自在。我现在真是高兴得想大叫起来,可因为现在是晚上,而且妈妈还在睡觉,我只能默默地把喜悦放在心里。
我起身,把手机关了机,再放回床头柜。然后张开双臂,用力地向床铺倒下去,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长叹,“唉——”。这不是无奈的叹气,而是心里的那块石头不再悬着的释怀,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了。几分钟前难以入睡的烦躁竟瞬而化成了必有安眠美梦的宁静。
大概有的人就是有那种力量,让你摆脱掉种种负面的情绪。
可是他应该也没有其他力量,只是因为他是他,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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