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林伯伯来事务所里找我签了代理合同。我和他经过商议,也决定,先经过法院立案,我再给他的妻子做离婚的调解;如果他的妻子不同意,那就让法院开庭处理。
而在这几天里,嘉榕都没有联系我。我想带给他的咖啡,也一直没有送出手。我本来打算抽空把礼物给嘉榕送过去,但是这几天我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去找林伯伯的妻子的时间也没有。调解这件事情,就渐渐被我搁置下来。我盘算着,下周再找一个时间。
令我没想到的是,林伯伯的妻子竟主动打电话给我,终止了这样一拖再拖的局面。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算不上悦耳,但是谈吐清晰,语速偏快,让我感觉这是一位很精明能干的女性。
于是,我和她订了一个时间,在她家里见面。
我对她房子的第一印象,就是整洁——这也是在我见到她第一眼时,脑海里冒出的词。而她的外貌,恰恰也与我听见她的声音时,产生的印象不谋而合。她穿着一套贴身的黑色瑜伽服,露出干净平齐的锁骨,显得身材曼妙而修长;精致而线条利落的鹅蛋脸,有着像白种人一样的肤色和高鼻梁;酒红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几乎没有一丝碎发垂下来。当她微笑地迎接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的光芒,是那样自信和高傲,仿佛一切都经过她的精打细算,牢牢地在她的掌握之中。当然,这不是刻意的,我看得出,这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大概是她性格所致吧。
只是,她为什么看起来比林伯伯年轻许多呢?不是三岁五岁的差距,倒像是十几二十岁的差距。
她请我到沙发上坐下,为我倒了一杯茶,还摆出一些小点心来。而她自己则重新回到客厅中央的瑜伽垫上,背对着我,正对着一面全身镜,从那面全身镜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沙发上的我。她调整完动作以后——单单用右脚站立,左脚的脚掌依偎在右腿上,两只手合在一起,手臂笔直地举过头顶——才不急不慢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动找你来吗?”
我摇摇头。
“律师不都是喜欢庭外调解吗?这样可以省事。我看你还没有联系我,所以我就主动联系你了。早点走个调解的形式,早点上法庭吧。”
听她的意思,调解是没有多大作用的了?她已经做好上法庭的准备了吗?
“我不认为调解是一个形式。而且,就算调解没有多大作用,我相信我也一定有所收获。”
她转过身来,侧身躺在瑜伽垫上,用左手手臂撑在地上,把身子支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想要从我这里收获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
“程鸥。”她连名带姓都告诉了我。
“程鸥女士你好。”我看她是一个爽快的人,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很抱歉这么直白,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林先生在找我的时候,说‘感情破裂’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坦率地告诉我,“看你进门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比他年轻那么多?我得先说明,我可没整容。我就是年轻,加上天生丽质。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希望她继续讲。
“关于他的过去,我知道得不多,他也没跟我主动说起。但是我知道,他本来会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且彼此深爱的伴侣,不过后来他们没有结婚。他真的有太多让我疑惑的东西了。他为什么不和深爱的人结婚是一个,他为什么与他第一任妻子离婚又是一个。”
“他离过一次婚?”我忍不住打断了她。这着实让我吃惊。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妻子如此年轻,也不大可能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吧。
“对。”她又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趴在瑜伽垫上,双手向后抓住抬起来的两只脚,仅有腹部贴在瑜伽垫上——继续说道,“他的第一任妻子去世以后,他就离开上海,跑了无数的地方。中间隔了十年,才遇见了我。我们是在无锡认识的。他和我都是无锡人。”
“我那时候是小姑娘,哪里懂什么?以为爱情比天大,就跟着他从无锡跑上海来了。没几个月我们就结婚了。然而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三年的时间,现在他又要跟我离婚了。你看,我们已经分居了,这套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他都搬出去了。”
“那你们没有孩子,是因为什么?是你不想要吗?”我问。
“是他不想要。”她顿了顿,“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为什么这段婚姻就要终结了。因为有另外一个人了。”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她终于不再做任何瑜伽姿势,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自然地撑在身后,一副慵懒而恣意的神态,“都太零碎了。有很多事情,都是靠女人的直觉,不是吗?”
我点点头,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后才回答她,“当然,有时候直觉比证据更贴近真相。只是我已经渐渐地抛弃用直觉判断他人的习惯了。律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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