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子吃了半杯茶,润足了口舌,这才又开始说起来。
她先从六姑娘的亲事说起。
六姑娘的亲事,确实在张罗,虽没说定,却也只差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了。
这林家和刘家倒反了个个个。
刘家是祖上声名极盛,儿孙不行。这林家则是祖宗不成事,败坏家业,儿孙这两代人倒都是极上进的。
林家老爷和姜三老爷又是同窗,少年时的旧识,过后,一前一后中了进士,又一前一后入朝为官。
姜三老爷因姜二老爷留京,他再留京也谋不到要职,便外放到地方。而林家老爷观政之后,却留在了京城。他是个有才的,人又谦逊知变通,才三十过半,已位居户部郎中。正品四的官,虽在京中不显,但他年轻,在官场之中也颇混得开,若是不犯大错,前程自然无量。
家业当然比不上姜家,但与刘家却不相上下。不过人家是正在走上坡路,与刘家的那个眼见日暮西山的光景完全不同。
这位林少爷是林家的独子长子。生得仪表不凡,在读书上看起来比他老子更有天份,乃是去年漳州府的院案首。
这比当年也素有才名的姜二老爷还要出色。姜二老爷初中秀才,才得了第五名呢。但眼下姜二老爷已是工部右侍郎,等再熬些年,把老尚书熬走,谋个尚书之位几乎是可预见的。
有姜二老爷和读书不怎么行,一味的喜好洒脱,最后也低低中了进士,如今也做了个知府的姜三老爷做比照,姜老太太等人,对林家少爷的前程并不怎么担心。更何况,他还有他老子,还有姜家的相助呢。
是以姜老太太包括姜三太太对这门亲都是极满意,原是想着,等身上小恙的姜老太太身上稍好些,寻个好日子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说到这儿,花婆子气道:“谁想到,五姑娘就因不忿六姑娘的话,借着林家母子过府来探望老太太,就假借六姑娘的名义,把那林家哥儿约到后花园里,那林家哥儿一开始也不知是她,也就如约去了。谁想,到了之后,不见六姑娘,来的却是五姑娘,林家哥儿当然要走……”
花婆子说到这里就更气了,猛地拨高音量:“谁晓得这个不知羞的,竟然一头扑到林家哥儿怀里,正正好叫六姑娘身边的秦妈妈瞧了个正着!你说说咱们府上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没羞没臊的东西?”
花婆子说着,把手匝得啪啪作响。
气完之后,她又气冲冲地道:“这还没完。她叫人拿了个现行,还死不承认。非说,因是她听见院外有丫头说,林家少爷来了,六姑娘使了绿枝去叫林家少爷,说是到后花园里见个面说句话。她是因这个好奇才跟了去……”
可六姑娘还有她身边的人都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儿。六姑娘近些日子因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就在屋里抄经替老太太祈福呢,根本没出过门子,连林家母子过来都不知道。
花婆子把这话愤愤说了,再度气道:“可,就算是满院子的人都证着她,她院里的平嬷嬷也亲口承认了是五姑娘指使,她还是死活不肯承认,被老太太逼问恼了,就扔下一句‘往他怀里扑是我做的我认,可别的,不是我做的,死也休想叫我认’,说着,竟一头扎进湖里去了……”
韩林家的正听得入神,突听这话,不由自主“哎哟”一声:“后来怎么样了?”
花婆子嗤笑一声,朝后头努了努嘴儿:“人要真死了,她还能站在这儿?”
不过,人虽然没死,当时下却把人给吓得不轻。
那是在后花园里,又是姑娘家偷人的丑事,还是亲姊妹之间争男人的戏码,老太太哪肯叫奴仆们围观?闲杂人等都赶出去了,在场的只有几个当事人,并林家太太和家里的三位太太。
五姑娘这一跳湖,谁去救她?
林家哥儿倒是动了下身子,叫林家太太给死死抱住了。她就这一个儿子,万不敢叫他出一点差池。再说了,便是不出差池,这一跳下去救人,还能再摆脱姜府这个污烂泥狗皮膏药一样的姜五姑娘?
后来还是姜大太太身边的张妈妈跑到外头叫了几个会水的婆子,把五姑娘给救了上来。
花婆子说到这儿,讥讽地翘了翘嘴角:“不亏是人贱命硬的,听说才刚救上来的那会儿,人都没气了,肚子胀得跟个蛤蟆似的,谁想,那几个婆子也就试着按了几下肚子,吐了几口水,她竟然又活过来了!”
花婆子说着一脸稀奇鄙夷。
韩林家的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这事,直到此时,她还是个局外的旁观者,即不关她的事儿,也不好多插嘴,便追问道:“那后来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花婆子一听这个,又气上了。
挥舞着胳膊唾沫纷飞道:“原老太太因广慧大和尚的话,在她要死要活的那会儿,确实吓着了。六姑娘呢,因这事儿,也说传出去自家姊妹之间相争叫人笑话,她愿意退一步,和林府的亲就此作罢吧。三太太也是这么个意思。老太太就想着,五姑娘不满意刘府的亲,这个林家哥儿也确实抱了五姑娘。再者说,三老爷如今也要回京了,二老爷也在京里头,官做得顺畅,六姑娘又是嫡女,焉何不能像四姑娘那样,也嫁个首辅次辅之类的人家?这就想着干脆把五姑娘和林家哥儿凑作一堆儿得了……”
反正林家少爷娶了五姑娘也是姜家的姑爷,往后也算是姜家的助力。当然了,这事儿还得林家母子愿意,不然那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花婆子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婚嫁人情之道,这才接着道:“原老太太不过是试着说说,根本没成想能成。哪想到林府第二天就给了信,道是说愿意。”
说到这里,花婆子又愤愤地匝起了手:“可谁想,这林家愿意,五姑娘却又不愿意了。非说她当时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现在她要知错就改,万不能一错再错!”
花婆子这一回是气得屁股在炕上蹦跶了几蹦跶,愤愤喊:“你说说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韩林家的叫她逗得面容一展,忙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您老人家也忒入戏了,消消气消消气!”
花婆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气道:“哪是我入戏哟,纯是她气人。更气人的还在后头呢。老太太舍了脸,说了这门不登对的亲事,原心里就觉得愧对林家,可她竟然还不同意,当时下就说,不嫁也得嫁!你猜五姑娘怎么着了?”
韩林家的哪猜得出来,大力摇头。
花婆子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顿,大声气道:“五姑娘当时就可着嗓子甩了一句‘不嫁不嫁就是不嫁,哪怕老死在庄子里也不嫁’,又寻死了!”
得亏当时满屋子都是人,七手八脚的挡了她一下子,人没撞实,不然她哪还有命在?
姜老太太当时下气了个倒仰,也不管广慧大和尚的话了,她不是要去庄子里么?那就让她去!
就这么着,一刻也没多等,立时使她过来送人了。
而府里那边,因着接连的两宗事儿,也是没脸,正好三老爷回京任职,二老爷也在京。四姑娘原和蔡首辅家的次子有婚约,也得上京完婚。
姜老太太干脆就把合家上京的事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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