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柏请唐景树拍几张跑道的照片,她跑去母校,拍着拍着,就遇到了曾经教过她的老师,然后被带到了她和男唐景树曾经工作过的校图书馆。图书馆有学生在整理书籍,当他们听到她叫唐景树时,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原来他们整理书籍的时候,发现了男唐景树曾经留下的恶趣味在冷门书籍的借书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唐景树听着学妹们的嬉笑,看着卡上的唐景树三个字,恍惚觉得自己离回忆好近好近。她向学妹们解释,写卡的不是她,是另一个男生。学妹们听完大呼浪漫。唐景树郁闷得不行。心里埋怨那家伙就知道折磨她,即便是多年后的现在也给她造成了困扰的唐景树的消息。
临走前,她跟老师谈到了这位麻烦的男唐景树。
然后,猝不及防的,她听到了有关他的近况。一条来自两年前,无法再更新的“近况”。
他死了。
男唐景树两年前死于一场山难。
这条消息,像是把回忆大门的钥匙猛然折断。她的病情猛然加重,当晚在家时,便一头昏倒过去。
这吓坏了家里的妈妈和爷爷,偏偏雪下得格外大,救护车没法及时赶到,爷爷一发狠,背起唐景树就往医院跑。发誓不让当年孩子她爸的事情,在唐景树身上重演。
最后唐景树被及时送往医院,保住了性命。
病好后,她给杜小柏写了最后一封信,信里是有关男唐景树的最后一段旧时的回忆。
那时她因为父亲去世,在家照顾伤心过度一蹶不振的妈妈,男唐景树突然造访她家。她和他见到对方后,同时为对方为什么没在学校上学而感到奇怪。对方不答,只是塞给她一本书,请她帮忙把书还回图书馆。知道她家有人去世后,似为了安慰她,他竟一反常态地温柔了下来。她觉得新奇又有些开心,正考虑新学期要不要换个态度对他,却得知他转学了的消息。
信送往杜小柏之后,杜小柏也回了最后一封信。感激她之后,杜小柏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借书卡上的名字,真的是他的名字吗?”
唐景树正疑惑着,家里的门突然被按响了门铃。
是之前去学校拍照时遇到的图书馆学妹。她们成群结伴,带了一本书。唐景树看到这本书,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当时和男唐景树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要求她帮忙还的那本书。
学校要她拿出借书卡来看。
她拿出来。卡上第一行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唐景树。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斥责那个爱恶作剧的那个他,学妹们便轻声提醒:“背面,看背面。”
唐景树把借书卡翻到背面。
她愣住了。
借书卡的背面,画着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这个女学生,正是她。
她瞬时间明白了杜小柏在信里说的那句借书卡上的名字,真的是他的名字吗?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要在借书卡上写那么多的名字明白了他在把她介绍过去的女孩子狠狠拒绝之后,为什么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跟那些人打架明白了考试过后,她在自行车棚等他的到来等到了晚上,而他也很晚很晚才走过来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爱欺负她
她都明白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唐景树鼻头一酸,当着学妹们的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发现怎么笑都掩盖不了心头的酸楚。她不笑了。她把书捧在胸前,红着眼,视线望向了远处的山。
翁楠希深吸一口气。
视线不知在什么时候模糊了。
她早就过了为爱情故事而掉眼泪的年纪了,在研究过上百部爱情电影之后,说她是铁石心肠也不为过。
但现在,眼泪就是这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明白角色的所思所想,明白导演的意图和想法。
故事里,唐景树随着一封封的信,翻出了一段段有关过去的回忆,最后借书卡上的一幅画,让她猛然明白了那些不确定是不是爱,所以悄然滑过的感情。
她也是一样。随着韩觉一首又一首的歌曲,越来越多她以为忘记了的回忆,重新浮现心底。知道了那封遗书的内容之后,她终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和伤心,承认了自己的确动了真心,当初被她忽略的感情,又点点滴滴汇聚到了她的心里。从此那些被她认为糟糕至极、想起来都是气的回忆,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可惜,哪怕她再符合角色,她也没法站上舞台。
就像故事里的唐景树再也来不及对错过的感情做些什么。她也一样来不及了。
从她发誓发狠要往高处攀爬之后,她的人生里不管错过了什么或抛弃了什么、谁绕了路或谁没来得及相遇、丢掉珍贵的东西又或者没得到某样东西,她从来都不会真的觉得可惜。更不会浪费时间去悔恨,去懊恼。
当时的韩觉,对她来说就像一件尺寸错误的外套。她实实在在获得过温暖,却嫌弃它不够华美,不够合身。可是多年后,当她有了很多很华丽的外衣时,却再也没机会感受当初的那种温暖了。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真正的悔恨和懊恼,到底是什么滋味。
翁楠希看着书桌上那张她看着他笑的照片,怔怔出神。直到脸上泪水失去温度后的冷意将她激醒,她揉了揉眼眶,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才发现自己在书房坐了一个通宵。
回头看向照片边上的盆栽,抚着宽厚的叶子,带有鼻音地小声叮嘱道:“不要跟别人说啊。”
植物是没法回答人类的问题的。翁楠希控制着叶子上下摆了摆,模仿人类点头,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一些。
她的家中不养活物,一是嫌动物把家搞得乱七八糟,二是没功夫给它们擦屎拭尿,三是不想回应被无条件信任的感情,担不住,也不想担。
养植物就方便了很多,绿色波长缓解眼睛疲劳,白天产出氧气,烦闷时还可充当树洞。
翁楠希起身把盆栽搬到了窗边。窗子开了一条缝隙,风溜进来,花和叶一摆一摆的,像个活物。
翁楠希想起了想起家中其他的植物。它们由堂妹照顾,她很放心。门口那棵幸福树,就感觉长高了很多。
想起那棵幸福树,翁楠希就想起了买它的初衷。因为懊恼错过了那封遗书,很多事彻底失去时机,于是在买盆栽的时候,亡羊补牢似的买了一棵幸福树,放在门外,作一个信箱。
信箱。
收信。
翁楠希指尖摩挲着剧本的动作突然停下。
大概是因为刚看完一本书信交流的剧本,翁楠希突然想看看自己的信箱。她有预感,那里或许有什么在等着她。
翁楠希走出书房,来到门口。打开门,幸福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翁楠希感觉心跳开始加快了频率,也不知道是通宵后身体的警示,还是自己在期待什么。她把幸福树的花盆斜着推倒,使底部露出一个空间。她伸手,快速地摸了一圈。
什么都没摸到。
再摸一次,地面空的,花盆的底部也没有贴着什么。
翁楠希心理遗憾,手劲一撤,花盆抬起的部分猛地坠地,发出“咚”的一声。
翁楠希疲惫地笑了笑,拍拍手上的灰土。
本就该预料到的事情,我是在期待什么啊?
身后屋内一阵脚步,是堂妹听到花盆的动静跑了出来。
“姐?”翁遥站在远处询问。清晨的天色还没亮透,屋子里拉上窗帘后,和深夜没什么区别。
翁楠希把玄关的灯打开,关上门,走了进来。
“姐,你刚才在干嘛?”翁遥看清了人,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看看有没有信。”翁楠希说。
翁遥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堂姐的脸色好像不对,眼圈微肿,像是刚哭过似的。
“姐,你通宵了?”翁遥吐槽道:“你可是护肤品老板啊。自己家老板皮肤都不好,产品怎么卖得出去啊。”
翁楠希笑了笑,说:“你去做早餐吧。”
“这么早?”
“我七点出门。还有一个小时,先跟你简单聊聊剧本。”
“我马上去。”翁遥点头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姐,你感觉剧本怎么样?”
翁楠希沉默了片刻,说:“是部经典。你运气不错。”
翁遥开心地露出笑容。
“别高兴太早,”翁楠希说了,“是好事,也是压力。
“如果这次演好了,在你遇到下一个经典项目之前,少女唐景树这个形象会伴随你很久。如果没演好,经典还是经典,但你会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然后用一辈子来懊恼,为什么当初就没把戏演好。”
翁遥立马老实,求助地望向翁楠希。
翁楠希让翁遥赶紧去做早餐,吃完饭再说。
留下堂妹去厨房做早餐,翁楠希回到书房。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聊天软件,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还在那里。翁楠希看着对方发的内容,几秒后,她删除了这些话,不仅删了字,也删了对方。
没有谁可以成为谁的替代品。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
翁楠希不再试图对抗回忆了。
那些和韩觉相处的回忆,是她宝贵的财富。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今后能否遇到另一个爱她的人,她不知道。如果遇到了,那很好,遇不到,也没关系。
至少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过,她已经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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