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随着以羯国伪赵王石遵为首的一众羯胡残余继续北撤至边塞区域,河北王师针对羯胡残余势力的剿杀也暂告段落,前锋大都督谢艾转任河朔大都督,自率五万甲士留守于太行山北麓的北部战区,至于其他王师将士则陆续回撤天中进行休养。
凯旋行途,自是无尽风光。虽然河北诸州县还未完全的入治且恢复元气,但也是章制悉定,铺好了一个大治的基础。
天中朝廷选派诸多官吏也已经陆续抵达地方,而对于王师部伍归途过境,这些地方官吏也都给予极大的热情,组织治下民众欢迎接待。
当然,王师无论进退行止,后勤补给方面都是一个独立的系统,与地方行政交叉不多,所谓的接待也不过只是提供一些暂时的营区与组织一部分力役短送一程。若真讲到实际上的粮草供给,依照河北目下的状况,各地官署也多是有心无力。
各地官署之所以如此积极的迎来送往,最基本原因自然是由衷钦佩王师北伐以来殊功种种,大感与有荣焉。至于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借势了,稍借王师过境之威荣,以震慑境域之内一些不安定因素。
此前的北伐战事虽然消除了绝大部分河北的不安定因素,但是地域入治却是一个长久的磨合过程,特别相对于羯国粗放、残暴的统治模式,大梁新朝章制可谓细致入微、覆及乡里,这不啻于从一个极端跨到另一个极端,地方上的波折与抵触难以完全杜绝、无从避免。
王师凯旋,给这些地方官吏们提供了一个借势的机会,趁着王师过境这前后时间里,各地官署俱都抓住机会,将一些触及根本的政令如均田、输济等等确立起来,使小民俱能普受政令之惠,如是就算还有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存心反复,也不会激起太大的风浪。
金玄恭同样属于回撤天中的王师将士中的一员,如今的他已经是策勋七转轻车都尉,在整个王师将帅功勋体系中,算是正式达到了中游水平。
王师勋事改革,如今所行之勋功十二转较之早年的甲功制要更加严苛一些,若非上阵上获的非常战例,将士累勋而进,一场战事往往只能积勋一、二转。
河北整场北伐战事虽然规模浩大且持续不短的时间,但具体战事落在每一名将士头上,其实真正的逐功机会并不多。
此前王师论功,一名兵长前后参与大小战阵合共十一场且多数都积勋可述,这在河北几十万王师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策勋十转而得授上护军,由原本区区一名底层什长而直授领军都督并封爵忠勇伯,也成为王师之中的传奇人物。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极端情况,绝大多数王师部伍包括金玄恭在内,都是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这么多场战阵,能够参加三到五场积勋可论的战事才是普遍情况。
能够参与这么多场战事且多积勋并活下来,这位兵长无论运气还是勇武也的确是人中翘楚,高官厚禄都是理所当然。
金玄恭之所以能够积勋七转,其中最主要还是启泰年间率部北进攻取上白,促成了广宗乞活的归义并羯将石闵的溃败。
这一场战斗中,他所率兵众虽然不多,但所攻取的上白却近乎一座空城,依照阵仗规模来判断只能算是下阵,以多击少。
但是考虑到当时敌情不明,加上广宗乞活还在上白后方,虽然直接参与阵仗的敌军不多,但所涉及方面却广泛,因而被定为中阵。上白城池虽然不大,但在广宗与广平之间却有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夺城之功定为上获。中阵上获,论功四转。
之后金玄恭便转入大都督谢艾麾下听命,虽然也参与了襄国城外与麻秋大军的对战,但当时的阵势布局他并没有被安排进入正面战场,作为后备力量待命大营中。
结果麻秋部伍太不禁打,根本无需他们这些后备力量上场便崩溃了,之后只能打扫战场并跟随大军进入襄国城,凭此夺邑之功而分惠一转。
之后大军驻扎于襄国城,到了第二年大都督谢艾挑选精锐北击信都左翼,金玄恭又没能当选。毕竟他旧患在身,不以勇武而称,可是轮到韬略智谋,谢艾乃国朝第一,金玄恭在其麾下自然也就乏甚存在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自然也就难有表现其人军事才能的机会。
也幸在王师战将升迁途径不独只有论功拔授,还有考选授用。在信都方面敌势被击溃,襄国大军北进攻打羯国伪赵王石遵的时候,需要各军分兵协同围剿,金玄恭凭制策陈论得到大都督谢艾赏识,授其独领一军、方面行事的职权,金玄恭才再次得到展示才力的机会。
之后他大胆出击,追摄敌踪,且凭着以粮草为诱饵设伏,在常山井陉一战擒获包括羯胡宗室、石遵所封乐平王石昭在内的数名羯国权贵,凭此下阵中获而积勋二转。
不过当时几郡之中已经集结王师十数万众,特别其中还有左路都督韩晃所部河内骑军。
骑兵机动力本就高超,再加上韩晃所部因为战略需求而封锁太行山径道,根本没有机会加入到河北正面战场,此际得于入战,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围杀羯国残余以逐功事,很快几郡之间便贼迹杳然。
随着羯军全面的收缩后撤,王师再想逐击所需要承受的后勤压力太高,而且还要防备随时都会南下的代国索头,不得不调整战略,不再主动出击而以控御为主,金玄恭的北伐征战便也告一段落。
之后各军确定留驻与回撤名单时,大都督谢艾也特意征询过金玄恭的心意,金玄恭本身虽无殊功盛事,但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特别在出身方面的特殊,也让谢艾觉得其人若能留于此境,肯定能有更大的才力展露。
但金玄恭在深思权衡之后,还是婉言谢绝了大都督的赏识,选择归洛待用。他不是贪图河洛的安逸,也没有懈怠逐功报效的志气,只是打心底里不愿再与旧年人事产生什么牵连。
特别随着他那个令他又怨又敬的父亲横死于兄弟屠刀之下,早年种种于他而言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旧梦。如今的他,只是蒙恩而获新生的大梁王臣金玄恭!
归程一路喧哗,眼见到河北各地已经由原本民不聊生的祸后废土而渐渐归于秩序,金玄恭心中也洋溢着一股共襄盛举、缔造盛世的自豪。原本身为一个为亲族、世道所抛弃的厌物,居然还能参与到如此伟大盛事之中,于他而言,可谓是十足的荣幸。
大业二年的洛阳,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繁华迈进。归洛之后,金玄恭与一众勋功袍泽在洛西军城接受了皇帝陛下的检阅犒奖,之后也如其余袍泽一般暂卸职事,等待朝廷拣选遣用。
虽然天中定局经年,但是由于此前身份尴尬,金玄恭真正能够交心的朋友并不多。而且他在一众凯旋将士之中,军功誉望并不算最显眼,但是归洛之后,生活也并不枯燥忙碌。
须知眼下的金玄恭,除了王师将领这一身份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圣人门生。所以待他归洛之后,登门拜访、交际往来者也是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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