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三藏缓缓道:
“陛下当年为安黎庶降低赋税,每亩地仅取赋两升,又扼豪强兼并,本以为可大收山东百姓之心。哪知人心不足,如今添了花钱的地方,刚上调一些就惹得一些豪族都来造朝廷的反。真是人心不古。”
宰相高熲显然不同意这种论调,立即反驳道:“慕容三藏世家子弟,论起军政行伍或许在行,但说起民生又显然见识浅薄了。”
“……”
慕容三藏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客气地评价自己,不禁蹙眉。
高熲双手拢于宽大袖内,腰杆挺直:
“臣少年时久在地方,深知百姓之苦。方今狼烟未熄,无一岁不动兵戎,农夫五口之家服役者不下二人,或在官署或充兵卒,其余能耕者不过百亩,所出仅是温饱。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贡官府,给徭役,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啊…百姓肩上的赋役之繁重可想而知!
“常言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只要打仗,就有受不完的苦,服不尽的役,亩取两升听起来或许很低,但只要这仗打不完,受苦就没有尽头!”
高纬听了之后,也是愁眉不展,半晌后才道:
“并非朕好大喜功,诸卿也该知晓,天下一日不统一,战争就一日不会止息,朕是宁要短痛不要长痛,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就是为了早日安定天下!
“诚如高卿所言,亩取两升即便不算什么大恩大德,却总比横征暴敛要好的多,从武成以来的赋税让朕硬生生砍掉了三成!这般做为,反而还不如曹操厚道吗?”
这便是所谓的五十步笑百步了。
直肠子的高颎心想,却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话到了嘴边,变成了:
“陛下心系苍生黎庶、宅心仁厚,非魏武可比……”
“好了,朕不想听这些。”
高纬不耐烦地打断,他又不是某清帝王,专门爱听这种彩虹屁,假惺惺说什么只求实惠及民,何必以美名自托哉?,叫人作呕。况且,他算是看出来了,高颎这厮肚子里就没憋着好屁。“高卿若有事情要禀报,不妨直谏,这样弯来绕去,岂是你的作风?朕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是。”高颎麻溜地把腰弯了下去,图穷匕见:“燕北防卫边塞,是重中之重,万万马虎不得,杨檦年迈,卸任在即,但下一任的都督却并未敲定,臣深为忧虑。
“臣记得在月前,臣就上奏举荐一人担任燕北都督一职,但陛下却并未给臣回复,故才有今日一问。臣再次恳请陛下考虑臣的建议,如果陛下要驳回,则应当立即推出合适的人选,军国大事…马虎不得啊!”
高纬瞪了他半晌,不悦地说道:
“你上次举荐的那个虞庆则才入仕没多久,资历不足,功勋也寥寥,朕要是选了他做都督,百官上下岂能心服?他真的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吗?”
“陛下此言差矣,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人,虞庆则容貌魁伟、富有胆气而且行事果断,他家里世代都是北边豪强,鲜卑语和骑射功夫都很出众,这就极其方便他代朝廷收拢北疆各族的人心,更难得的是此人还好读书,谈吐不俗,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全才。”
高颎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所以,臣以为此人是可以担当大任的。”
虞庆则这个人高纬其实是有印象的,做为隋初四贵之一,虞庆则也算是留下了一个不浓不淡的痕迹。
高纬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人才,高颎把他举荐上来的时候高纬是很心动的,但问题就是他是由高颎举荐的,而他最近瞅着高颎不太顺眼,卡上一卡也是人之常情。
谁让高颎天天和皇帝顶牛来着?皇帝又不是泥塑菩萨,自然有火气,虞庆则差点就成了城门失火殃及的那条池鱼。不过气归气,回过头想一想,在国家大事上意气用事属实不应该。
高颎腆着脸说了半天好话,高纬也感觉气消得差不多了。
他淡淡扫了宰相一眼,心里默念几遍相忍为国,又坐回御座上,道:“能不能担当大任你说了那里算?朕总是要亲眼见一见才行,这个人现在就在京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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