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初云精神抖擞地守在正院外面,目送着秋塘院的小丫头庆儿离开,对着在正院门口的两个家将挤眉弄眼,“你俩不下注?最后机会了哈,再不下注可就没机会了。等一会儿夫人出来了,没了赢钱的机会可不要怪我。”
守在正院门口的两个家将彼此互看一眼。
亏他们还觉得将军府人口简单,没那么多闲磨牙的呢!谁知竟然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从天还没亮透到现在,就来了四波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将军夫人到底长得怎么样。
原来这帮人竟然还开了盘口打赌!
初云见他们不说话,还以为他们是打不定主意,言辞里又带了点自得:“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可有独一份的消息:今早我送将军出门的时候,我瞅着将军的神情……夫人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们怎么好拿这事来打赌?”其中一名家将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听出了他话里的责难之意,初云可不乐意了,“这盘口又不是我开的,你冲我嚷什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赌,你没看见前面那些人呐!再说了,何止是我们府里,全京城老老少少等消息的还少了?你还要管全京城的人不成?”
要说顾承欢之前实在是太过神秘,自打赐婚的消息一传出,坊间就有人开了盘口,赌她到底是天仙还是无盐,瞬间得到了广大八卦群众的热烈响应。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钦慕南宫而不得的闺门淑女下了重注,反正赌“南宫夫人貌若天仙”的赔率竟然被拉高到一赔九,这不是铆足了劲儿咒人丑嘛!
初云平时就爱赌两手,偏不信这个邪,反正这么多人赌夫人丑,就算赢了也就那么点,还不如赌一把,夫人要是美若天仙……
一赔九呀,他岂不是赚翻了!
尤其是今天他送将军出门的时候,看将军的神情,再加上又让他和两个家将来这里守着……
初云觉得,他稳了!
***
“你个懒丫头,还不给我起来……”
潋滟顶着夏婆子的“魔音穿耳”神功,睡眼惺忪地起身。
“我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见你警醒着些?秋塘院才五更天就打发小丫头来问过几回了;昨天宫里出来的那两位,这会儿早就收拾妥当,等着去拜见新夫人呢!也就是你……”夏婆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一指戳着潋滟的脑门,“这么重要的日子竟还睡到这时候……”
潋滟吃痛,睡意全消。只好陪着笑脸讨饶:“得得得,是我不对还不成吗?这本来就长得不怎么体面,被您这么一招呼,人家怕是要笑将军府不称头了——连个齐整的丫头都找不出,找了这么个脑门儿破皮的丫头来给新夫人做丫头。”
他们将军父母双亡,没从军前一直住在文常候府里,后来有了战功才蒙今上恩典,封了将军、赐了府邸另居。可将军常年在边境作战,这宅子跟个摆设也没太大区别。文常候夫人早年也安排了些丫鬟下人来府里,可又让将军遣回去大半。所以这宅子里算上总管、婆子、厨娘、杂役、丫鬟,夯不啷当加起来,两只手都用不完就数完了。
这次也是多亏了文常候夫人打点,送了好些丫鬟下人过来,否则将军大婚怎么忙得过来?
潋滟正是这府里的“老人”,夏婆子才挑了她来给夫人做贴身丫鬟。
“就你会耍嘴皮子。”夏婆子嘴里说着,倒是手收了收,“旁人都在意得紧,也就是你才没个轻重。平日里看着伶俐得很,怎么偏偏今日里犯了糊涂?”
潋滟麻利梳洗,耳边传来夏婆子这些日子来已经提前叨念过百遍的话:“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咱们将军府的女主人是个啥样?”
“长成啥样,不也是个人嘛,我又没下注。”潋滟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有半点轻忽的样子。她配合地发问:“您老人脉广,烦请指点两句,这新夫人是个怎么样人儿?”
高门大户的主子们,往往轻忽了自己的下人。却不知,下人们自有下人的人脉:往往买趟菜、买瓶油的当口,自以为隐秘无比的秘辛,早就被事无巨细地打听了个清楚,又被秘而不宣地掩盖起来。
夏婆子脸上隐隐有些得意:“说起这新夫人啊,倒是少人知道……”
潋滟会意,跟着补上句恭维话:“谁不知道您老资历深、人面广,旁人不知,您能不知吗?”
“哟,这话说的……”夏婆子听着心里舒坦,嘴上自然知无不言:“说起来倒是个让人心疼的。谁不知道这侯爷过世之后,忠义府呀……”
见惯沧桑变迁的老奴,说起曾经威风赫赫的忠义候府也带了点唏嘘:“我原有个同乡给侯府送菜,听她说,侯爷死后,夫人也病死了。偌大的门庭,可不就没落了吗?说起来,我们这位新夫人倒是个实诚的,就这么静静地守着,一守就是十年,不怨不争的。若不是这次赐婚给了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您老心慈,我知道您是心疼新夫人呢!谁说不是呢?皇上天恩浩荡,给将军娶了个将门虎女。”潋滟一顿,笑意盈盈把话接了过去。
夏婆子见她神色,便知自己失言了:这忠义候府天恩浩荡也罢,门庭冷落也罢;新夫人蹉跎青春也罢,佳偶天成也罢,都不是自己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而今虽在自己的地方,可人多嘴杂,而且还要宫里来的两位……真该警醒着点。
她在心里默默打了自己两下嘴巴,瞅着眼前的潋滟就更中意了:这丫头,伶俐。
“夏婆婆,您说新夫人真的很美吗?”
“嗬,这还用说吗?你们年轻,没见过三十年前侯爷夫人的风姿呀,那真真是一等一美人,让人挑不出一点眼来……夫人是她的女儿,怎么会不美呢?”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愈发深了:“你可不知道,当年这众星捧月的美人答应嫁给忠义候之后,乐得侯爷天天眉开眼笑,原本黑着张脸活似个杀神,那时乐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走到哪儿都笑嘻嘻的。在忠义候府外,哦不,当时还不是忠义候呢,当时侯爷还是将军,愣是在府邸外派了一个月的米粮。”
“当真这么美呀!”潋滟想起了堂堂的一尊杀神拜倒在美娇娘的石榴裙下,不禁有些好笑,有些羡慕:她也听人说过,忠义候生前彪悍,对妻子却温柔如水。这样的男子,纵然生得丑,却也……
“夏婆婆……”敲门声和低语,打断了潋滟的思路。
门外的是个小丫头,来传话的:“夏婆婆,前院说将军上朝去了。”说罢,又挨近了夏婆子在她耳边低语:“初云说……”
声音压得极低,后面的话潋滟也未听全,就看夏婆子的脸瞬间笑开了花。
悄悄话说完,又听小丫头再道:“秋塘院的蓝燕姑娘又来问,是不是该去拜见夫人了?夏婆子此时倒不急了,摆摆手要她下去:“再等个一盏茶的功夫。何必这么心急火燎的呀?敢情将军府的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了是吧?”
小丫头唯唯退下。
“瞧见了没有?比你急得一抓一大把。就你呀,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哪敢呀!只是今天大家伙都起得太早了点。”潋滟嘀咕。
“能不早吗?你没瞧见呀,昨天跟着来送嫁的那两位,那模样、那气派,分明就是贵妃宫里有头脸的,来给新夫人压场的。贵妃娘娘都张罗到了这份上,那可是大大的脸面。是怕新夫人娘家无人,受欺负呢!其实哪能呀?这可是皇上赐婚哪!至于那位嘛……”夏婆子的语气里到了点嘲讽:“往后将军府就有正牌的主子了,由不得她这么不明不白的了。”
潋滟知道,夏婆子嘴里的“她”指的就是蓝燕。
这蓝燕是将军的人,府里都心照不宣。可眼见将军没有收房的意思,便也只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年前将军府修葺,蓝燕领了两个小丫头住进了秋塘院的偏院,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将军不置可否,就没人敢说她是半个主子。平日说起来,多半压低了声叫声“秋塘院那位”,面上叫声“蓝姑娘”,含含糊糊地就过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