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红树林遭到了埋伏,可有受伤?”萧延霖擦了擦嘴角,抬头看他。
只见萧律头也不抬,继续吃饭,道:“没有。”
萧延霖看着对面这张熟悉的神情淡漠的脸,突然十分恼火:“怎么,现在进封了大将军。派头越发大了?”
徐氏一听,忙扯扯他的衣袖,轻声道:“老爷。”
萧绮淑也愣愣地看着父亲,又看看头也不抬的哥哥,心内郁闷: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就不能好好吃顿饭嘛?
萧延霖见他不吭声,将筷子一拍,怒道:“你别以为你跟那些暗卫在上元节做的事儿我不知道!”
萧律也放下了筷子,拣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淡淡道:“什么事?”
“你!”萧延霖见一旁还有几名服侍的丫鬟小厮,一时不好发作,冷冷地点了下头,哼了一声:“是了,你现在身负功名,翅膀硬了。如此便生出一套自作聪明的行事准则来,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你看看周围,这些都是你的家人!他们可是你随便走错哪一步,都会受到牵连的人!”
萧延霖见他还是不说话,又厉声道:“你既不把家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怜悯旁人。你姑妈赐了傅母去方府,你觉得代王会不知?人家救你一命,你却生生将一朝文官拉下水,你心安吗?”
萧律寒着一张脸,冷冷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搬离国公府,他日也不会连累你们。你们心安便是。”说完,起身就走。卫南忙鞠了一躬,匆匆跟了出去。
“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身后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和徐氏一众的劝慰声。萧律脚步不停,回了自己院落。进屋就换了一身素黑常服,洗了一把脸,便将丫鬟们遣了出去。
“什么时辰了?”
“公子,快三更了。”
“走。”萧律拿起枕下的黑色面巾,轻轻推开了窗户,翻了出去。
卫南赶紧吹熄了灯烛,将面巾一系,也翻出去,将窗户轻轻合上。
黑夜笼罩着金陵城,除了主要繁华的街市,还闪着萤萤烛火之外,其他街道都寂静无声。萧律与卫南绕过御街往南,攀上一片屋顶,悄悄潜过太常寺一带,脚步轻便跃上一座宅院。
有一处院落还亮着烛火,院落外的廊檐下,摆着一盆白玉兰。二人见状,轻轻一跃,开了门缝,钻了进去。动作利落,悄无声息。
“王爷,王妃。”萧律一进屋内,便摘下了面巾,朝炕上坐着的二人恭声道。
“快,坐吧。”梁王妃笑着站起身,给他斟了一杯茶,道:“今天你辛苦了。红树林里可是煞年?”
“是,不过已被击杀,尸体交予了督察院。估计,明日便会向大众放出消息。”
梁王一身青色衣袍,轻叩着小茶几,皱了皱眉道:“代王屡次三番未曾得手,如今,你已回金陵,就在他眼皮底下。只怕将来防不胜防。”
“是啊,如今你又封了鸷鹰大将军,功勋卓著。只怕他这会儿一时半刻都容不下你。”王妃也担忧道。
“无妨。当务之急,我们先将眼下斋宫之事调查清楚。”萧律沉声道。
梁王看了一眼王妃,王妃起身将书案上一本册子里夹着的信笺,拿了出来递与萧律,轻声道:“从消息来看,砖石审核的人并不是方宿松,而是另有其人。但文书压在礼部司务厅,且只有一份。一时要弄出来,还得想个万全之策。”
萧律细看了信笺,抬起头,沉声道:“签字的人应该是礼部尚书,冯元天。”
“哦?何以见得?”梁王探身一问。
“丰乐酒楼那天,去的人有冯绍,沈友德,慕容復。”萧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冯绍此人,无大材。全靠他父亲,才领了主客司郎中之位。像刘耽这样的席面,没有他父亲的首肯,他自然不敢去。”
王妃点头,喃喃道:“由此可见,冯元天已站代王。如若他签字,什么文书都能过审。自然不需要经过方大人。”
梁王微微挑眉,接口道:“那我们其实应该去北苑石场查查,看看砖石从石场出来后,发往了哪里。”
萧律点头:“对,王爷王妃,此事你们先调查。鬼煞阁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我得先去办。”
“那方大人呢?”王妃迟疑地问他。
萧律想了想,沉声道:“方大人为官中立,并不参与天家斗争。他们盯一会儿,无动静,自会作罢。”
而在同一时间,有另一座豪华府邸也未曾熄灯。书房外的长廊上每隔一米都站着一名护卫。书房的窗棂上影影绰绰,有个影子正焦急地左右踱步。
代王停下脚步,回过身低声咆哮道:“你有什么用?嗯,你到底有什么用?!”
底下的冯元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敢言语。只听上面又道:“上元节之时,你们十几个人杀不了两个人。今日几十名江湖杀手,动不了人家四五个人!你说说,究竟要给你多少人,你才能行?”
冯元天不敢抬头,不用想也知道他正盯着自己。他心内也十分委屈:杀手都杀不了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一介朝廷文官。
他唯唯诺诺地张了张嘴,好似鼓起了万分勇气一般,悠悠道:“王爷,既如此,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刺杀梁王。这样岂不一劳永逸?”
上面顿了好几分钟后,传来一声低笑:“我的尚书啊,你这是置我于死地呢?”代王缓缓站起,走到茶几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啪地一声摔在冯元天身上,恶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可知,谋害皇子,手足相残,在赵国是什么样的罪行?一旦失败,别说本王自己,就是我的妻子,孩子也永世不得超生!”
代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转身坐回了书案后面,道:“你先回去吧。”
“是。”冯元天迅速爬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代王看着关起来的房门,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自从武德二十八年,自己派一名官员前往衢州抗洪,官员见洪水可控,当晚夜宿花柳巷至次日下午才醒,谁知次日一早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导致现场情况加重,错过最佳抗洪时机,从而衢州水坝与水坝附近居民区伤亡惨重。官员回京后被抄家,问斩。虽说自己没有直接责任,但已落得一个用人不力的名声。
也似乎是从那时起,赵帝有意无意开始重用起齐宣。自前年开始,竟然还让他掌管了外四军!明明自小都是自己最受宠爱的那一个,母妃又是当今皇后。立储在即,朝廷内外逐渐开始议论纷纷,大家竟然都说储位非齐宣莫属。
怎么可能!他一个不受宠爱的妃子所出的子嗣,跟自己怎么比?
幸而,不枉自己这两年东奔西走,四处打点,左右逢源,才得以圈住众多朝廷命官,为自己发声。如今,局势虽已往自己这边倾斜,但也不可小觑对方实力,况且他最得意的臂膀——萧律,今日已班师回朝,他除不掉,将来时局焦灼,更加难上加难!
代王睁开了双眼,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搁在扶手上的手已收紧了力道。外面夜色低垂,屋内烛光微弱。他的眼中,恍若有一波波冷箭般的精光咋现,久久不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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