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启听闻风声，与赵娥商议，在第二天的早朝中上书，请求卸甲归田。

赵世曾不允，一连拖了大半旬，狄启上书后便称病归家，再不上朝。

大夏一十九年八月十五，中秋团聚时，赵世曾亲临将军府，看狄启确实病重，便允了。

狄启的传奇时代终结，新的继承者却未必可以延续传说。

大夏二十年元月，蛮夷再犯，新任将军领兵二十万对抗五万人，全军覆没，举国震惊。

赵氏立国二十载，从未有过此等败绩，一时朝野议论纷纷，此时的赵世曾已年近六旬，早没有了早年的励精图治，耽于酒色，日渐昏庸。

有文官上书言，军中有异，实是有人暗中操纵，此言直指狄启，并献言：诛杀狄启，永诀祸患。

赵世曾深以为然，适逢蛮夷压境，狄启又一次被启用，英雄末路。

大夏二十年，赵娥也已年近四十，二十年婚姻生活，只一夫一妻恩爱同心。乍一看，竟还是少女模样，坊间传言甚多，难免传到将军府，赵娥心知狄启此行凶多吉少，便私下里，进了宫。

赵娥的努力没有换回狄启的凯旋，二十天后，狄启尸身被运回，残肢碎片，死无全尸。

唯有掌心羊脂玉，完好无缺，是二十三年前，二人互诉情愫时，定情之物。

狄启被送回了将军府，从停灵到下葬七七四十九天内，赵世曾未曾踏入半步，只有一道看似安抚的圣旨，言安平公主新丧，因多在将军府修养，变相的软禁。

大夏二十一年，在狄启离开的第二百二十天，有一道士模样老人，敲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有老婆子前来开门，眉宇间还有当年安平公主的温雅风范。

一年不到，似一辈子那样长。

道士于两个时辰后离开将军府，三天后，赵氏一族及凡是与之相关的，一万三千多口人，尽数暴毙，大夏亡……

莫离负手而立，坐在将军府庭院里的一颗百年大树的树杈上，树下坐着一位老婆子，手腕被尖锐的剪刀划开，鲜红的血，由汹涌越来越缓慢，嘀嘀嗒嗒，树下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白发苍苍，面黄肌瘦，皱纹如虬枝满布，一年前，她还是个幸福的笑着的女人。

如今，容貌不在，唯有嘴角凝固的那抹笑，一如往昔。

养魂阵启，以将军府的夫妻墓为中心，蔓延了整个上林城。

所有生前仁善，心中有怨，不愿入轮回的孤魂野鬼，最终都聚集在了这里，陈长山一族，也是如此，当日，莫离伸手触碰的，恰是陈小鱼的头骨。

莫离站在阵眼当中，知晓了太多人的前世今生，有泪水划过蜿蜒的伤疤，滴落，红光乍现，养魂阵破。

眼前浮现了六个人的身影，大大小小，排成一片。

“公主！”六人齐声，俯身作揖。

莫离杏眼含笑地看着他们，“想不到破此阵之法如此简单。”

“是啊，可三百年了，也就只有公主做多了。”红色华服女子挽着旁边高大男子笑意甜甜。

“多谢公主。三百年了，我们与无数人共生，却从无人能跟吾等共情，如今心愿已了，终是可入轮回，重新开始了。”

“鱼儿...”陈长山还是习惯这样喊她。

“爹。”莫离看着一家四口，“娘，哥哥，小鱼。”他们都曾是她短暂的人生。

“真乖。”小鱼娘哽咽出声，伸出手，想像以往那样，拍拍她的头，可手伸一半，才想起什么，飞快地往回缩，被莫离一把握住。

莫离走上前，一手牵着陈长山一手牵着小鱼娘：“都走吧，早入轮回，下辈子都还会是一家人的，别太执着，一切皆有定数。”

话音刚落，远处有白衣将近，一抬首，四目凝视，一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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