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仿佛被什么药剂腐蚀过一样——无序、模糊、锈迹斑斑。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像一杯没有调配完成的鸡尾酒,各种颜色混在一起,但过度的缤纷此时显得太杂乱,甚至有些恶心。
他能够对自己的现状做出描述,也能下意识地回忆起“鸡尾酒”大概是什么概念,但当他试图回忆自己的姓名、年龄、经历时,他的头颅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扎根,却又躁动的跳跃着,不断干扰着他的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他用三个哲学问题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但痛苦令他得不到答案。
空旷的领域,若有若无的湿雾,不知道从哪里扩散进来的光簇。他想低头、用手触摸一下自己的身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已被反绑在身后,而躯干则以一个标准的跪姿静止在膝盖下平整光滑的平面上,动弹不得,甚至连头部也以一个正视前方的姿势被固定在了空气中,别说低头,连基本的肌肉抽动都无法做到,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当然,他深知自己到不了那个级数,说得再难听点,应该跟砧板上的死鱼差不多吧。
他有点发愣,第一反应是被人给绑了,虽然他回忆不出自己的背景,但潜意识里自己就从来没有富过,所以,难道是自己惹了什么事?可重点不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束缚着他,除了部分失忆之外也没什么不适,却就是无法把自己大脑里的指令传达到肌肉上去,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还好端端的长在原来的位置,那是什么把我给控制住了呢?
我还在做梦吗?
他有点慌,但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眼前的事物虽然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但还是没到令他发狂的地步。他做不出任何推断,只能不断的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眼神依旧充满迷惑,但四周相互裹挟着、揉作一团的雾气却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以他为中心,湿雾慢慢沉降,如同朝拜长者,一个阴影以诡异的飘浮姿态从浓雾深处挪了出来,上下轻轻摆动着,逐渐靠近一动不动的青年。它在第一时间没有引起青年的注意,而当它的轮廓愈发清晰、距离愈发接近时,终于还是将青年从他失神落魄的脑中世界里拽了出来。
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青年真的很想惊叫一声,但是他说不出话,导致自己被自己狠狠地呛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颤。
这个阴影的本貌,居然是一尊牛顿的半身石膏像!
他下意识想到了牛顿这个名字,也很快速的理解了石膏像这个概念。
在他现在的意识里,这方面的记忆倒是很好挖掘,充满锈蚀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海底通道,他清楚而迅速的回忆起了有关牛顿先生的种种事迹,从一个小小的苹果到万有引力定律到微积分......对于现实世界具有的公理,他倒是能记个差不多。
所以为什么牛顿雕像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儿?
如果说之前只是环境有点怪异,那么现在,这个地方的格调简直可以用荒诞来形容。他的头越来越痛了,思维混乱,他放弃了思考,眼神尽可能的聚焦于石膏像的细节,等待着事情自行进展。
“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们也很疑惑......”
牛顿说话了?
“这里是天界,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仙界?神界?”
牛顿在说的语言青年是能听懂的,为什么他会说人的语言?不,这个暂且不论,语言是互通的,也就是说我还在现实世界?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身上没有足够的信仰。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因为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
青年哑口无言,他已经在努力整理眼前的形势了——当然这几乎是徒劳。这些话没头没尾,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一件事,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一个偶然。但这依然无法解释更多问题,比如自己记忆缺失的原因。
青年希望眼前的石膏像接下来至少能把自己原本的名字告诉他,但可惜的是牛顿好像并不通人意,抑或它也不知道。它凸起的眼珠里没有灵性,死气沉沉,事实上它的外表与青年模糊记忆中的石膏像并无两样,嘴唇并不动,唯一反常识的,就是有低沉沙哑的声音不断从它的内部发散出来。
说完上一句,牛顿紧接着侃侃而谈。
“我呢,是希望把你放回去的,但元老院的老家伙们似乎产生了分歧,阴阳两界的理论你都懂的嘛,我就不多说了,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先把你扣在这里。委屈你一下,这里没有为你专门准备的牢房,你可能得跟一些坏家伙暂时蹲在一起了。你觉得如何?有什么问题吗?”
青年有很多问题......
“没问题自然最好,那我先带你去神狱。”牛顿满意的笑了笑——至少语气里能听出几分笑意。
让我说话!青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说话过,但他说不出话,也记不清自己的一辈子从哪里开始、在何处结束。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萌生出淡淡的悲伤。
不明不白的,他只觉得雾气倏忽间又浓了起来,而暖暖的光线隐藏在浓雾之后、渐渐消融,视线变暗,粗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重担都压覆到他的脊背、头颅上,锋利的触感蔓延到他全身的各个角落,如刀刮般刺激着他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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