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帝广德八年,皇子慕容泽娶北齐帝女万俟氏为妻,二国缔盟,结百年之好。
广德十年,承帝崩。皇七子泽继位,立万俟氏为后,改元景明。
……
景明三年,北齐式微,及至三月,燕文帝慕容泽毁盟约,举兵而攻之。当月,破璟州,次月,破青阳、广泽两城……
九月,破钤州
十月,渡墨江。
十一月,之王城,当月城破。
——《燕书》
当邺城的捷报传来时,燕帝正望着飞雪把玩着一枚墨玉棋子,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许久之后,年轻的帝王长叹一声,将冰冷的指尖攥在掌心,起身往栖梧宫方向走去。
栖梧宫。
万俟雨理了理金线暗埋的衣襟与袖口,对镜将额间的花钿添深了几分颜色,又将衔着南海细珠的凤钗轻轻挪了挪,方才满意地起身。大红的绣金染花凤袍铺了半间屋子,这是北齐皇室嫡女才有资格穿的百花琉璃凤袍,也是她当年的嫁衣。
八年了,竟然还如此红如泣血,真是让人欣喜而又悲哀。
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精致的妆容下是没有半分血色的面容。当年的倾城绝色,如今已如城外白草,那最后的几分鲜活气仿佛被厚重的嫁衣摄走,已显死气。
万俟雨只是笑,笑她痴,八年痴心,换来一场无果之情;笑她傻,错信了帝王家之言,换得一场国破山河碎;笑她寿中无福,听不到半句真言。
“也该来了吧,再不来,可就真的见不到了……”万俟雨低低地笑出了声,苍凉又无奈。笑着笑着便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咳出两滴眼泪。
“怎么还不来……”万俟雨倚着门框,呆呆地看着门外。
“不来了吗?”万俟雨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消散时落入了一个怀抱,一个湿冷的,带着雪气的怀抱。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万俟雨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仿佛是冷的。
“你明知道我怕冷的。”
“对不起。”
“北齐没了?”
“……”燕帝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父皇和皇兄也没了?”
“……”
万俟雨惨然一笑:“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燕帝抚着万俟雨额间如雪的梅花,道:“自然,阿雨可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阿雨……你好久都没有这样唤过我了,”万俟雨看着燕帝,无声地淌下眼泪,“你当年也是这样说的,那后来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是我不好看了,还是觉得我老了,看厌了,不如那些年轻又有趣的小姑娘了?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燕帝将怀中之人箍紧了几分,颤声道:“没有不要阿雨,怎么会不要阿雨呢?外面冷,我们进去好不好?”
“不好,”万俟雨把头歪过来,孩子气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就让我再看看雪,好不好?”话刚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燕帝手忙脚乱地为她擦去嘴侧的血渍,只是擦不干净,反倒显得苍白的脸越发可怖。
“阿雨,别说了。”
“陛下,再陪我看一次雪好不好?最后一次了,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那样哀求的语气,“我喝了血羽,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燕帝这才注意到打翻在地上的白玉酒杯,却真的安静下来,抱着万俟雨坐在台阶上,看雪。
雪下得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两人淹没。
视线已经模糊,胸口痛如刀绞,万俟雨却还是硬撑着说道:“七郎,你说我们这样,算是一起白头吗?”
“是了。”
“七郎,阿瑾还小,我真的不希望他以后和你一样…….”做无情的帝王。
“好。”
“我要去见皇兄了,父皇待皇兄不好,我总要替他说话的……”
“七郎,别哭。我...我不怪你。”
“七郎……”再无声息。
燕帝抱着渐渐冰凉的尸体,泪流无声。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锦衣孩童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红梅枝,泪痕满面,双目失神,弥漫的大雪似乎要将他的眸子染成白色。
“母后……”慕容瑾低声道,然后是一阵如同幼兽嘶吼般的悲怆哭声。
后万俟氏性烈,饮鸩殉国,谥靖怀。
万俟氏为文帝育有一子,行四,名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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