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您小点声,小心墙上长了耳朵。”
“笨蛋,没文化的,那叫小心隔墙有耳。”为首的汗颜,“这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人不睡觉的。”
云缇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床榻上。
翌日。
云缇已经住进那由杂房收拾出来的小屋子,虽说洒扫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褥子,终究有几分灰尘味道,云缇将要上色的两幅小像晾在小院子里,从井里舀了水,将挑好的颜料兑水调了调。
先是绯胭姑娘那幅,黛石色重新描摹了一遍她的鸦丝,明媚如她,无论是妆容还是衣裳,云缇都挑了重些的,更能衬的她肌肤雪白,背景的桃花相对用色浅了点。再是绮绿那幅,淡雅如她,以花青色和翡翠色为主,团扇上和背景绘的荷花用浅浅的水红色浮了一层,令画面灵动了些,却不喧宾夺主。
云缇将画晾在阴凉处令它自然风干,本来想午后小憩片刻,从门口走进来个人,若是她没有出声,云缇眯着眼都没有注意到她。
“云先生安。”
是蓁蓁来了,眯着眼靠在一棵树下的云缇闻声便坐了起来,从屋子里搬出来个小凳子邀她。蓁蓁与昨日穿的略有不同,一身若草色素裙,颜色是比昨日的亮眼些,但仔细瞧瞧,还是些老旧的款式,云缇暗想,蓁蓁虽说年岁长了,再不济也是个红月阁的头牌,这一身行头混得还不如部分末席。
“蓁蓁姑娘来,可是有话要嘱咐云某?”
“让先生您见笑了,今日来是希望先生能将蓁蓁画的出彩些……”
在云缇心目中,蓁蓁不是那争强好胜之人,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穿着打扮,都能隐匿于人中。云缇想到此处,给她倒水的手还是停了一瞬间。
蓁蓁本就心比旁人多了一窍,常年在此生存,更是练就玲珑知心,能察言观色的本事。她看穿了云缇心中的小九九,欠了欠身子,回话道:“云先生,听您这口音不像是皇都人士,您可知道,这皇都的物价都超出旁的不少。”
云缇默认。蓁蓁从衣裳里取出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几两银子,云缇刚要拒绝,蓁蓁直接塞进了云缇的袖子里头。
云缇见她如此坚定,只想着日后有机会还了回去。
云缇唤了荷香递过来一张纸,狼毫比舔了舔墨。
“云先生您可能不知,这小像在花魁赛那日,是要挂起来供客官竞价的。”
云缇抬起了头,与蓁蓁的双眼对视着,缺钱二字太过于打击人,云缇与她不过点头之交,出言还是要三思。
“先生想的没错。”蓁蓁莞尔一笑,一片熟透了的红色枫叶跌落在她脚边,她垂下了腰,捡拾起来,看着枫叶的纹路,神色中透露着一丝丝温柔,这份温柔不像是少女怀春,更像是慈母的守护。
蓁蓁注意到自己走了神,将那片枫叶藏进了袖子里,重新坐回了那方小凳子,“蓁蓁今年二十有二,我们这种身份的都是以青春为本钱,以色侍人。蓁蓁虽有头牌之名,实际是不如那两位妹妹的。”云缇知道,“红月阁从不养闲人,李妈妈已经提醒了,今年是我最后的一个机会。若是不能惊人,便要发卖了我去别的地方。”
说到别的地方时,蓁蓁面露难色,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她牵住云缇作画的手,“还望先生相助,蓁蓁需要这份长久安定的工作。”蓁蓁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手缩了回去。
“若是长久的工作,寻个小店打杂或是进达官显贵的府邸做个丫鬟,也是安稳。”云缇入了这阁作画几日,从各种人口中听到的蓁蓁,都是不争不抢温柔恬静的女子,“此处终归不是个好去处。”
蓁蓁看着远方的枫树,眼中似有泪打转,“你还年轻,是没当过娘的。”
云缇忽然面色一红,想个说谎的小孩被当面拆穿,“云某一介男子……”云缇怕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打量了自己一番,服饰打扮还是声音都伪装的很好,照理来说,是发现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云缇问道。
“我是当过娘的人,自见你第一面起,便知道你是女儿身……”蓁蓁心里念着,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如就说个彻底。其实蓁蓁隐约间也感受到,从第一面起便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个可信赖的人。
云缇知道进这地方的女子,多半是可怜之人,未曾想,蓁蓁的命运如此多舛。
“我与你一见如故。见你年纪应比我小,私下里,唤你一声小云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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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原来叫柳臻臻,是沅城柳镇一小户家的女儿,柳父是个读书人,柳母有一双巧手善于纺绣。为了让蓁蓁可以嫁个好人家,柳父柳母筹钱攒了丰厚的嫁妆,将蓁蓁嫁到沅城主城一户商贾人家为妻。
蓁蓁命好,何家公子与她一见钟情,婚后自是宠她爱她。蓁蓁十八岁那年秋天,替他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忆儿。忆儿一岁那年,襄国与原国边境起了战争,何家公子弃文从军,这一去便没回来。
何家没了后,忆儿又是个女儿身。何家那老太太向来看不上柳臻臻一个小户女子,此时儿子牺牲了,更是把一切罪过安在她孤儿寡母身上。将她母女卖给了人牙子,随后对外宣称染病离世。
柳父柳母伤心过度相继离世,而蓁蓁用嫁妆向人牙子买回了忆儿的名契,并托付给皇都城外一户好心的农家。自己被仿造了名契,卖入了这红月阁。在此的日子苦不堪言,每每想自我了断,会想起了忆儿,看着她渐渐长大。忆儿虽然不在自己身边长大,但是农户夫妇从小教导她,每次偷溜出去,忆儿都会抱着她甜甜地喊着娘。
如今,忆儿已经快五岁了,她越长大,蓁蓁就越害怕,怕她会受到欺负,日后如果要许配亲事,自己这个身份恐怕是会影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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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攒下更多的嫁妆,让她未来嫁个更好的人家,不能走我的老路……”蓁蓁脸上两行泪,虽然面带微笑,但云缇知道她心中的苦,“我还没有攒够,我还不能被重新卖到别的地方,不然我会见不到忆儿的……所以,小云儿,你帮帮我可好,只要能在花魁赛拔得头筹,我便还有机会。”
云缇替她拭去泪,迟疑了片刻。
“那你呢……你是忆儿的娘啊。”
“我……”蓁蓁笑了,“柳臻臻自十九岁那年便随郎君去了,我的时间和幸福也是偷来的,只要忆儿好,我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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