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鼓角声,数万人如潮水般向唐军战阵滚滚涌来。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裴阿摩支的疏勒兵,疏勒人口不多,户不足两万,兵只三千,但自古尚武,男子性多狂暴并以勇力为荣,其重甲兵的步战能力在整个西域堪称首屈一指。
这些疏勒兵排成了五个方阵,俱都头顶护面铜盔,身披双层重甲,一手拿着方木盾,一手扛着铁矛,每走几步就会齐声发出一声吼叫,听着颇有气势。
位置稍稍落后,跟在疏勒重甲兵两侧的,则是来自石、康、米、安、何、史、东曹、西曹等河中国家的仆从军,这些人有老有少,衣甲陈旧,兵器残破——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群炮灰。
在疏勒重甲兵和身后的是万名火寻步弓手,火寻人居住在遥远的乌浒水下游及咸海南岸一带,以农耕为主,兼营畜牧渔猎,由于火寻人的绿洲城邦长期互斗,有着一定的步战和攻城经验,是以咥利失此番围攻员渠便强行征用了他们。
护在火寻兵的两侧的,是突厥化的吐火罗人,原本他们都是轻骑兵,但现在只得下马组成步阵,充当起了长矛手的角色。
走在火寻人和吐火罗人后面的,自然就是阿瑟那鼠匿精心打造的两千铁甲骑兵,人披罗圈铠,马披锁子甲,只露出两双眼睛和四只马蹄,一看这模样就知战力不凡。
而薄布特勤与哥舒阙俟斤则各自率领万余突厥精骑分别跟在大部队的左后方和右后方,以便伺机切入战局。
“这突厥人在西域经营多年也是颇有长进呀,这打仗的本事可比当年称雄碛北草原的同族全面多了!”
苏定方看着对面五花八门的军队,嘴里这么感叹着,一双眼睛里却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因为,突厥大军杀气腾腾,唐军这边也是早已严阵以待。
七千唐军背靠波光粼粼的鱼海,整齐地列出了一个偃月阵,只是苏定方布置的这个阵式与经典的“偃月阵”刚好相反,凸面朝外,凹面朝内,两头也很厚实,几无薄弱之处,与其说是月牙形,不如说更似一个半圆。
顶在阵形最外围的是三排弩手,其后是五排长弓手,而后是一排刀盾手和五排长矟手,再往后依次是手持长短钝器的跳荡兵,以及分成左、中、右三组的长刀兵,俱都是位列主将的前方。
而在主将的身后,则是充当预备队的三千骑兵,所有乘马和驮马都收拢在湖畔,暂时交由独孤达等人看管。
在咥利失等人眼里,唐军这摆出来的玩意儿是一个典型的刺猬阵,其作战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背水而守,以待后援。
敌军即将迈入远程兵器的打击范围,中郎将梁建方立马扯开了嗓门儿:“弩手,定位箭,准备!”
第一排弩手纷纷端举起提前搭好箭的弓弩,并将其微微仰,随着梁建方的一声“放”,纷纷扣动悬刀,密密麻麻的弩箭立时离弦而起。
裴阿摩支看着插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弩箭,吓得险些跌下马来。
这位疏勒王对中原兵器非常了解,知道唐军的“擎张弩”绝不可能把箭射到这么远的地方。
于是,他刚一稳住身子,便开口问向旁人:“这……距离是多少?”
一个眼神特好的侍卫官立马答道:“大人,约莫两箭之距。”
闻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箭”是突厥人及西域诸国惯用的长度计量单位,“一箭之距”相当于后世的180米,换成唐朝的算法,就是一百二十步。
而这款射程高达两箭之距的弓弩,被命名为“武德弩”,正是李曜为了取代袭自前隋的“擎张弩”而发明的产物。
武德弩的弩弓为反曲形制,又因采用筋角复合材料而非传统的柘木,其有效杀伤距离与原史宋之“神臂弓”相当,而且弩臂有杠杆装置,可以帮助弩手快速弦,无论是省力程度,还是射速和射程,均远非普通隋唐步弩可比。
“二百二十步,放!”
很快,唐军大阵再次弦声大作,三排弩手发起了真正的远程攻击。
疏勒重甲兵连忙举盾遮挡,但大部分弩箭其实是射向他们身后的阵列,仅数息间就倒下了两三百人。
“二百步,放!”
“一百八十步,放!”
“一百六十步,放!”
“一百四十步……”
突厥军阵每前进二十步,都要承受一轮乱箭的血洗,当两方距离接近一百二十步时,梁建方顿时把嗓门扯得更响亮了:“弩手继续,弓手轻箭准备!”
轻箭穿透力不强,但射程较远,伴随着梁建方及诸营校尉、旅帅、队正的口令,五排弓手配合三排弩手循环交替射击,有如镰刀割草般将那些身着皮甲或无甲的杂牌胡兵射翻在地。
惨叫声不绝于耳,让远处观战的咥利失可汗都快将手中马鞭拧成了麻花,这样的场景让他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在付出了数千人伤亡的代价之后,突厥一方总算有机会结束单方面被动挨打的局面。
火寻步弓手齐齐拿出行进中射箭的看家本领,向唐军箭阵发起反击。
万箭齐发,遮天蔽日。
但唐军的弩手和弓手仍立于原位操作着手里的杀人利器,动作并没有丝毫停顿。
这是因为苏定方麾下这一整支唐军全部都是从头到脚得到了重甲的保护,知道敌方的箭矢在中远距离很难伤及他们的身体。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们所想,兵器工艺的差距,往往也代表着文明水平的差距。
在唐军将士们的眼里,吐火罗人射过来的羽箭实属粗制滥造之物,真的就跟地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梁建方抓住一支被自己颈甲弹开的羽箭,只打量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将其随手扔到脚边,旋即口中发出一道语音高亢悠长的命令:“六十步!楯手,进——!”
刀盾手迅速来到弩兵的前面,将齐胸高的大盾紧密连接起来,弩手和长弓手则躲于其后,改用破甲重箭继续射击敌军。
五十步内,重箭之威非同小可。
一支支三棱箭簇轻轻松松地贯穿了木盾和甲札,就连疏勒重甲兵也出现了大量伤亡,直教他们的国主阿摩支大人感到心头滴血,肉痛不已:
“唐人箭阵,真是恐怖如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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