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就像一场溺水的濒死体验,赵之言记得自己的肺是瘪的,接着空气猛冲进他的肺部。他眨着眼,但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视觉,最后是听觉。
多新鲜啊,他想到,他居然是就着琵琶曲儿苏醒过来的。他张开沉重的眼皮,先看见的是实木地板昂贵的纹理,在窗边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溜高跟鞋的鞋跟印,浅浅地刻进了木头的肌肤。
他曾来过这里。他的意识更清晰了一些,他记得这地板,也记得那鞋跟印。
他迟缓地抬起脖子,脖子僵硬。那关家的小姑娘抱着琵琶,纤长的手在弦上拨弄。她并不怎么专心,正抬着头跟靠在她椅子上的那个法师说着什么。是那个小的法师,不是那个大的,这个没那么凶残,却有让人不安的眼神和飘忽不定的个性。
赵之言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是他的脑子在缓慢地启动,还不能恢复语言处理能力。不知他说了什么,还伸手在琵琶弦上指指点点,那个小的姑娘突然发火了,手指头猛然在琵琶上疯狂拨弄起来。赵之言能说什么呢?所谓大珠小珠落玉盘摔八瓣也不过如此吧,真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管乐器本来能够有多美妙,演奏者炫技的时候发出的都只有逼疯人心的噪声。
赵之言哀叫了一声,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脑袋。
两个正在糟蹋琵琶的人都怔住了,一同转过头来望着他。他妈的,就好像之前他没在这间屋里,没在椅子上瘫成一滩泥似的。
就在三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这屋里的第四个人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我才想起来,罗奇你吃药了吗?我他妈跟你说话都是白说吗?别让我跟你妈一样碎嘴。我再提醒一遍你缺血知道吗?缺血就会缺锌,缺锌就会缺心眼,你高达二百五十分的智商就会受损……”
赵之言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杜正一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你醒了。”
赵之言还能说什么呢?他困惑地望着那个差点把他打死的法师,此刻他穿着整整齐齐的衬衣长裤站在他面前,有点像大楼里的城市白领,仔细看又有十分的学院派书卷味。这个人能够操纵罕见的杀戮魔法,身上却看不见一件明显的水晶法器,看起来就像一个拮据的法师。他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像个普通的大男生一样不耐烦地照管小的那个。
他如此普通,如此特别,又如此矛盾。这让赵之言十分后悔,他当时应该逮住那只狮子,应该把它绑回去,应该让人把它的脑子剖开,把里面那段复制自杜正一的意识片段拆开、嚼碎,再仔仔细细地品。对于杜正一这样注定会踩上神坛的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与他有关的信息,也是卖得出天价的。
所以他也真是大意了,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差一点被人打废。
他恍惚了一会不知如何开口,眼角一花,那个毛球,那个成分不明的毛球率先窜了过来,背靠大哥有恃无恐地靠近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过来,眸子深处似乎有异样的幽暗火光,他的脊背猛然掠过一丝刺痒的刮擦,他惊悚却无法克制地望进那孩子的眼睛,这一次什么异样都没有。他不被察觉地轻轻松了口气,那个毛球的目光就被他颤抖的手吸引住了,“啊,不怎么运动?”
今天真是他的耻辱日,他克制不住给了毛球一个白眼,“我是冻的好吗?你在冰水里泡一会试试?”
“哦。”毛球洋洋自得地叹息道,回头看了看他家大哥。那个掌控局面的操蛋天才,对他这个跟不上趟的跟班毛球有种罕见的纵容,完全不以为意。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子,阴郁地犹豫了一会,终于向那叫杜正一的提出请求,“以你的能力,给我一个让水分子振动起来的速干咒应该不难吧?”
那个年轻的过分的魔法师正坐进一把舒适的花梨木椅子里去,身体姿势放松的好像在表示他绝对不会再动一根手指头。小女孩过来打开了暖气,毛球低声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用人类的办法烘干吧,我哥从来不在这些日常小事上耗费精力。”
这很合理,但也很稀奇。赵之言狐疑地望了一眼杜正一,正撞上他不太客气的目光,他心头一惊,调整了面部表情,再不肯轻易露出猜测或是探寻的意思。
“等你舒服点,我们可以谈谈。”杜正一说,“如果你真的是委员会的执行法师的话,我们可能闹了点误会。不过在这个地方,多小心一点总是应该的。”
误会?赵之言咧嘴笑了笑,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傻子也知道这是他们做好的扣。他扫了一眼那个小的,他明显躲闪了一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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