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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双方各自派出代表进行谈判之际,刘怀远事到临头竟然直接怂了,无论如何也不敢亲自出面与缙绅势力交涉。
担心缙绅们诘问与指责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当缙绅家仆与粮帮精壮摆好阵势、与江防营官兵遥遥相对之后,双方皆是兵强马壮、军容威武,这种两军对峙、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着实是把刘怀远吓坏了,他担心双方谈判破裂、正式开战之后,自己有可能后退不及时,直接被堵在战场中心,然后惨死于乱战之中。
听到刘怀远的担心之后,许庆彦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啥?
就凭江防营这种毫无战力的赢弱之师,就凭缙绅家仆与粮帮精壮这种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也配称是“两军对峙”?而且还是“兵强马壮”、“军容威武”、“气氛肃杀”?
许庆彦首先是扭头看了看江防营官兵松垮散漫、毫无士气的军容与阵列,又回头看了看缙绅家奴与粮帮精壮们在列队布阵之际丑态百出的混乱景象,不由是怀疑刘怀远的眼睛出了问题。
见惯了陕甘三边的战兵新军、准噶尔汗国的骆驼火枪兵、山海关的关宁铁骑、辽东镇的辽东铁骑、以及建州女真的八旗战兵等等这些当代强军之后,许庆彦再看江防营与缙绅粮帮的这场对峙,简直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般。
若是许庆彦现在拥有一支百人队的战兵新军,他甚至有十足把握率军直捣黄龙、短时间内击溃所有敌人,活捉所有缙绅!
然而,这只是许庆彦的视角。
在刘怀远看来,双方人马加在一起足有五六千之多,而且还皆是手持兵刃、相互恐吓,这般场面就已经足够吓人了,一旦是双方开战,刘怀远甚至不敢想象到时候的惨烈场面,绝对是一场足以记载史册的旷古之战!
即便是去年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率军迎战蒙古联军的那场血战,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战场乃是险地,自己只是一个文官,自然是要能躲就躲!
听到刘怀远磕磕绊绊的解释,许庆彦只觉得哭笑不得。
再看到刘怀远不断颤抖的身躯、毫无血色的面容,许庆彦更是深感无奈,也就彻底熄掉了让刘怀远亲自出面与缙绅势力谈判的念头。
若是让缙绅势力的谈判代表看到刘怀远的怂包模样,必然是会得寸进尺、士气大涨,严重破坏赵俊臣的后续计划!
于是,许庆彦就索性让刘怀远留在后方坐镇、顺便是防止江防营官兵临阵哗变。
而许庆彦自己则是带着“鹏宇商行”的大老板李鹏宇、“张氏船行”的大东家张氏兄弟、“永丰粮行”的大掌柜顾惜青等等商贾以及十余名赵府护院,迅速走向双方势力对峙的中间位置。
相较于胆怂如鼠的刘怀远,这些“联合船行”的加盟商贾未必是更有胆气,但正所谓钱帛壮人胆,商贾们为了夺回他们的家资与产业,皆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胆魄与决心,随同许庆彦出阵谈判之际,竟是没有任何一人临阵退缩,皆是神态坚定!
而许庆彦目光扫过众位商贾、稍作挑选之后,就向“永丰粮行”的大掌柜顾惜青吩咐道:“顾老板,待会儿双方谈判之际,表面上一切以你为主,但暗地里则是要看我眼色行事!
还是那句话,咱们既要加剧局势之紧张、也要尽量拖延时间!这场对峙,最好可以一直拖延到明天傍晚!这其中的分寸,你要仔细把握……
若是对方首先按耐不住想要动手,就马上随我退回去,我自然有手段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顾惜青大约四旬年纪,相貌儒雅、神态精明、举止老练,只看模样就是一个聪明人——这也是许庆彦挑选此人作为谈判代表的原因。
听到许庆彦的吩咐之后,顾惜青咬着牙点头道:“许爷放心!我们让缙绅们夺走了家产,还被官府抓捕入狱,这般奇耻大辱……我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绝对不会让那些缙绅好过!”
随着顾惜青的话声落下,众位商贾纷纷是大声响应,一个个也皆是咬牙切齿,显然是恨到了极点。
而就在许庆彦低声吩咐之际,缙绅势力的谈判代表也迎了上来。
对方以杜家家主杜远德为首、以粮帮南京堂主张豹为辅,两人身后还跟着十余名缙绅子弟、以及十余名粮帮精锐与缙绅护院。
双方碰面之后,杜远德就先声夺人,大声喝骂道:“操江武臣刘怀远何在?为何躲着不敢与我等相见?是做贼心虚不成?江防营毫无原由的强行扣留各大缙绅世家的货船,这件事情绝对没完!若是江防营立即释放所有货船,当众赔礼道歉,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否则我们各大缙绅世家一定会联名上奏朝廷,弹劾你们欺辱缙绅、扰乱江山的罪行!”
随后,看到顾惜青迈步上前,杜远德更是破口大骂:“顾惜青,还有你们这些奸商劣贾,一群戴罪之身,竟然还有脸出现!别以为有江防营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在江南地界,江防营那几千官兵压根影响不了任何事情!我们缙绅接管你们的产业,完全是为朝廷分忧的义举,也得到了周首辅与七皇子的首肯,你们难道还想要强行夺回去不成?”
一番叫骂下来,杜远德似乎是气势汹汹,又似乎是色厉内荏。
顾惜青则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冷哼道:“原来是杜家主亲至!还望杜家主知晓,刘武臣之所以没有亲自现身与你们交涉,是因为他还需要坐镇后方、整军备战,随时准备率领大军镇压尔等缙绅的聚众叛乱!
至于我们这些商贾,倒也没想过利用江防营的官兵夺回家产,我们现在皆是以账房先生的身份随同江防营行动,而经过我们这些账房的查账之后,已经掌握了各大缙绅家族走私偷税的确凿证据,所以江防营也绝不是毫无理由的扣押你们的货船,而是在严格履行朝廷赋予江防营的稽查走私之权,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见顾惜青不仅没有服软,反而给各大缙绅家族扣了一个“聚众叛乱”的大帽子,杜远德不由是吓了一跳,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我等缙绅一向是忠君爱国、遵纪守法,怎容你随意栽赃诬陷?”
“哦?若是你们缙绅没有叛乱,为何是率领数千人马与朝廷官兵对峙?”
“我们率众而来,是因为江防营擅自动兵、倒行逆施、欺压贤良,若是我们缙绅毫无防范的赶来这里与江防营讲理,谁知道江防营会不会毫无理由的再次扣押我等?这一切皆是被逼无奈、自保之举……还有,你说江防营已经掌握了我们缙绅走私偷税的确凿证据,就更是胡说八道!我等缙绅如今也算是‘联合船行’的一员,拥有‘联合船行’的减税特权,又哪里会犯下走私之罪?”
杜远德是一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也是迅速转移话题,坚决不在“聚众叛乱”的话题上继续纠缠,反而是质疑起了己方的走私罪名。
顾惜青冷笑一声,挥手召来另外几名商贾,从他们手中接过了几本账册,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杜家主何必狡辩?‘联合船行’固然是有减税特权,但减税范围仅限于米粮、盐铁、布匹等等几十项民间必需品,类似于昂贵瓷器、高价茶叶、珍品丝绸等等商品,却皆不在减税范围……但在各大缙绅家族的货船之中,我们总计搜查到了高价瓷器总计八百九十余箱、高价茶叶总计两千六百余罐、高价丝绸总计三千三百余匹,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古董珍宝……这不是走私又是什么?”
正如周尚景所担心的那样,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商业活动,只要是严格查账,就一定能查出各种问题。
而顾惜青、李鹏宇等等商贾,皆是久经商海、深谙此道,当他们以账房先生的身份协助江防营稽查之后,自然是可以轻易查出各种问题。
官方想要整治商贾,除了严格查账之外,还有另一项手段极为有效,那就是严格调查对方程序是否合规、手续是否齐全,这般手段与查账类似,同样是只要严格调查,就一定能查出问题。
不待杜远德出声反驳,顾惜青就继续说道:“更何况,‘联合船行’的减税特权还有另一项前提,就是手续一定要齐全,各项商品出自何处、运往何处、收购价格几何,皆是要在户部报备,但你们的相关手续皆是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减税资格!所以,你们不是走私又是什么?”
随着顾惜青的厉声质问,杜远德不由是哑口无言,面色时青时红。
从昨晚开始,缙绅们皆是急着转移物资,自然是没有时间准备齐全手续,这件事情也确实不占道理。
更何况,因为周尚景的吩咐,再加上缙绅们也想要死无对证、杜绝后患,他们在吞并了“联合船行”的产业之后,就迅速把相关账目皆是销毁了,实际上也没办法搞定相关手续。
眼看着杜远德哑口无言、即将要恼羞成怒,站在后面的许庆彦突然间轻咳一声,提醒顾惜青不要把杜远德逼得太狠、让对方退无可退只能掀桌子,还是要尽量拖延时间。
顾惜青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许庆彦的轻咳之后就迅速反应了过来,当即是话锋一转,语气也温和了一些:“当然,杜家主与各位缙绅皆是江南境内声望极高的贤达名流,我们江防营虽然查到了你们的走私罪行,但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这样吧,只要各大缙绅家族遵守朝廷正常法规、补交全部商税,这件事情也可以就此揭过!”
顾惜青的这般表态,看似是主动退了一步,但实际上缙绅们所转移的各种货物,总价值不低于五百万两银子,若是让他们按照朝廷法规补交全部商税,就意味着他们将会损失近百万两银子,别说缙绅们短时间内不容易拿出这般大一笔银子,就算是有能力凑出这笔银子,他们也绝不愿意承受这般大的损失。
顾惜青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愿意主动让步。
不过,随着顾惜青的主动让步,双方谈判之际的紧张气氛也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杜远德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江防营军阵后方的各种杀器,以及江防营军阵前方由众多缙绅子弟所组成的人墙,终于是投鼠忌器,咬牙道:“我们缙绅转运货物之际,固然是存在纰漏与疏忽,但也不是有意走私,绝对不会承认江防营的无端指控!至于补交商税之事……我需要与各家缙绅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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