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无奈,还有暂时无力改变现状的挫败感。
“阿嫲!我回来啦!”王不凡转过回廊,走进那间低矮的泥土坯垒垫而成的厨房里,沉声喊道。
“呃!凡儿回来了,你爷爷怎么说。”正在灶头里忙活着舀猪潲水的粮嫂,站直了她瘦小的身板儿,手中的活儿也自然地放停,笑咪咪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每天都心心挂念着的大孙子,问道。
若不是大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何故丢下了这两个孩子,人就已经先走了。
可恨自己一辈子呀,受了风湿之苦,重活累活也干不了多少,却还是放心不下来。
好在,三儿媳妇,是个能干的妇女,也不会过多的抱怨家里的苦。
“阿嫲,阿公不听!”王不凡一听粮嫂的话,硬生生的把眸里的眼泪憋了回去,再往前横跨几步,走到粮嫂的身边,回应道,“让我来吧,你站一边歇会儿。”
王不凡说着,自觉地从粮嫂的手里头拿过猪勺儿,低头弯腰,不断地从灶下的大锅里舀起猪潲水,再往灶外的大桶里,一勺一勺的倒了进去。
“哼!我就知道这死老头是头老犟驴,家里人早晚都要被他的愚蠢拖累死。”粮嫂一听,忍不住要骂上了两句。
“阿嫲!”王不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便强忍着泪水,无奈的喊了一声。
“罢了!罢了!都随着他的意吧。”粮嫂看到大孙子的委屈,不忍心再说下去,便也不当一回事儿了。
反正,一辈子都这么苦过来了,也就认命吧。
这田地一旦分了下来,这个家,又要交多少“公粮”,也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眼前,只要家里的米缸,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春夏交季里,家里还有点余粮,不忍饿着这个苦命的大孙子,她就不想管外面的那些破事儿。
粮嫂这么一想,便乐滋滋地靠在厨房的门槛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大孙子王不凡看个不停,好像生怕了她那常念挂着的大孙儿又不见了一样。
乖巧,懂事,听话,还不怕吃苦,早在十一岁就开始替家里分担了家务活儿,只要她一想起这些心酸事来,便忍不住心疼这个无父母在身边长大的可怜的大孙子。
粮嫂的心里,一阵欣慰之后,每次又一想到这孩子的父母,走得这么突然,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两个半大的孩子,她脸上的泪水,就忍不住偷偷的淌了下来。
好在,这是间低矮的厨房,那个十五瓦的灯泡,也被熏黑得黑不溜秋的,光线还不太好,再加上这样的阴雨天,让忙着正在干活的王不凡,也没注意看清他奶奶粮嫂的失态。
不过,王不凡似乎也懂事,不时放慢了手中的动作,侧脸回应着站在他身边的奶奶。
看着那个站在昏黄的电灯泡下,映着粮嫂年过花甲的瘦小的身躯,古铜色的手臂早已经青筋暴突,脸颊上的皱纹也深深的刻在鬓前,那满头的银发混着这昏黄的灯光,显得特别的刺眼儿。
王不凡的心里清楚着,和爷爷王有良同龄的奶奶,名字叫黄秀兰,自小父母早亡,也没个亲兄弟姐妹。八岁那年,连母亲也离世后,在乡里替国民政府当保长的叔叔,作主把她寄养在别人家,开始给当地一富人家当了个傻子的童养媳。
好在,党建国了之后,贫下中农终于可以翻身做了主人。
这时,奶奶才有了婚姻自由权,回到叔叔家,遇到去她家乡那边,替生产大队跑腿采购粮种的王有良,家里的叔伯堂哥们,才作主让她嫁到王家村里来。
粮嫂,便是从她嫁给王有良开始,就已经套上了她原来的名字。
王不凡看着奶奶这一辈子,年幼就成了孤儿,还没有个亲兄弟姐妹,又在吃不饱的战乱年代里,经历过寄人篱下的苦楚。老年之后,又要经历了丧子之痛,现在还要替儿孙操心着,这劳累了一辈子,最后还落得了满身风湿骨病。
女人呀!风风雨雨过了六十多年,早已被岁月洗尽了铅华,只留下额头上那深深的古铜色的皱纹。
粮嫂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心心念念,一辈子总为儿孙后代的幸福操劳着。
好在,这些年分田到户之后,虽然一年到头还要辛苦劳累着,但一家人的温饱,总算勉强解决了,而生活,还有所依托,有所盼头了。
这时,粮嫂看着她的大孙子,总会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之后,笑容才渐渐的舒展了起来。
然而,此时,王不凡看着早已被岁月改变了容貌的奶奶,古铜色的皮肤,照在昏黄的灯光下,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无奈和苦涩。
对生活,他不得不充满信心,即使不为自己过得好,将来也求他身边的亲人,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努力学习!替家里分担家务儿,已经让王不凡过早的懂事了起来。
“阿嫲!三婶去哪儿了呢?”不时,王不凡往桶里装完了猪潲水,才抬起头来,询问道。
“嘿!这不是要开春了吗?她整点儿菜地去咯。”粮嫂思索了一下,才回道,“今年,准备再种点逢季疏菜儿。”
“那等会儿,我喂完了猪儿,就去地里帮忙吧。”王不凡一听,手中的活儿,停顿了一下,抬头回道。
“哎!今天倒不用你去地里帮忙了。你三婶交代了下来,等你把猪儿给喂了,就和阿然一起去地里多打一些红薯苗回来,怕就这两天要下早稻秧儿了,到时可忙活不过来,就顾不上去地里打红薯苗了。”粮嫂想了一想,又交代着说道。
“哦!这样呀?那也行。”王不凡一听,连想也没多想,毫不犹疑地点了一点头,就满口的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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