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敌向大将军秦怀玉郑重行礼,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官场套话。
本来到此为止,对赵无敌的封赏就算是结束了,有些事有些话搁在心里就好,一切都在不言中,说透了反而没意思。
谁知道赵无敌忽然脑子一热,竟然想起了同火的张奔雷等人,斯人已逝,独留他在人世间煎熬和打拼,于是,情不自禁之下问道:“此次得悉突厥人来袭的消息,并非我一人之功劳,不知对同火张奔雷等人如何奖赏?”
张奔雷等人……是谁?秦大将军懵了。
作为坐守朔方城,统帅千军万马的一军大帅,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知道小小斥候火长的名字?无奈之下,只好向求证赵无敌底细的军司马求助。
“张奔雷等人,按军前杀敌阵亡例,赐钱五千至一万,帛一至两匹不等,并免除一年税负,其世袭府军之额着其子承袭,无子,则由侄承袭。”军司马魏文常面无表情,照本宣科。
听完魏文常的话,赵无敌心中愤懑,感慨万分。
五千到一万钱,在这年头应该是五到十贯钱,再加上一两匹布帛,免除一年的赋税,就是张奔雷他们的全部抚恤。
这让赵无敌悲上心头,心中生起无尽的悲凉:一个大活人,一个家庭的主心骨,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就换来一头牛的钱财,这只是一头牛啊!
从此,他们的家人,那些失去儿子、夫郎、父亲的老弱妇孺、孤儿寡母,将在无尽的悲伤中苦苦挣扎,其艰难与困苦可想而知。
而他们的子侄,将接过宿命的责任,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父辈的马槊,走向边城……
赵无敌本不该为此事心生波澜,在大明的军中何尝不是如此?昔日,他对此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原本以为经历了多年的征战,见惯了生与死和悲欢离合,已经把心修成了铁石,不再有悲与伤和眼泪流淌。
谁知道此刻,他还是控制不了情绪,属于真正的赵无敌的残留意志瞬间撕开了心的伪装,那层硬壳被撕碎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大将军,司马,我想,我想……”
秦怀玉毫不犹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声色俱厉地吼道:“你想怎样?你有什么好想的?军功岂能私相授受?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又不知军中之律法,饶你一次。再要多言,军法无情!”
秦怀玉虽然声色俱厉,但却何尝不是一种爱护?
大唐自立国以来,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向来如此,有法可依,有例可循,比起前朝以及前前朝,已经算是不错了。
作为一个将门子弟,秦怀玉何尝不知道这些抚恤,实际上有些凉薄,对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国法如此,徒呼奈何?
他们老秦家号称开国元戎,从龙之臣,在世人的眼中那是世代公侯,风光无限,但是世人又怎么知道这荣耀是如何得来的?
自祖父开始,直到秦怀玉,这数十年来,为了保住他们老秦家府门前那杆竖立的大戟,造就了多少缺胳膊少腿的老兵,以及失去亲人的老弱妇孺?
这些人都是老秦家的有功之臣,而老秦家的人也干不出人走茶凉的事,多少年来,老秦家很大一部分的收入都消耗在这些人身上,而且,这份责任还在一代代延续下去……
这是老秦家的祖训,也是将门普遍的共识,除了败家子之外,将门都是这样干的,否则,谁会世世代代为你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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