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五个月前,恰是正月最热闹的光景,外面虽是大雪纷飞,家里头却是一派欢喜迎新的喜气。阿爹在家中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开了陈年好酒,特意请来了掌柜秦老爹一家和阿辰母子,大家伙都吃的格外尽兴,林叔更是举杯畅饮,直至酩酊大醉,阿爹不得不让阿辰架着他回屋休息。
散席后,慧娘不放心,专门跑去厨房为林叔煮解酒汤,明月一个人在屋里闲得无聊,索性偷拿了几只慧娘平日用的发簪,对着案前的梳妆镜,学样插戴。正玩的兴起,一抬头却发现林叔不知何时站在窗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种眼神!明月至今清晰地记着,那是一种无比震惊,却又无限迷惘的眼神,夹带着少许欣喜,最后却又流露出浓厚的悲伤。那种迷离又哀赡眼神,分明是在看着她,又不完全像是在看她。林叔如炬如火般的目光就那样紧紧死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就在此刻停住了。
明月从来没有见过林叔这般模样,顿时慌了,忙唤:“林叔!林叔!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她一边唤一边从矮几上跳下来,匆忙去开门。
要知道,从到大,家里向来是林叔最宠她,总是笑呵呵地陪她玩耍,笑嘻嘻地逗她开心。不论她要什么,林叔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无论是登州漆着五彩的花棒锤还是鄜州系着轻纱裙儿的摩罗。连京城里这两年卖的最红火的街白玉兔,林叔都各色各样的给她集齐了一打,把魏伯父家的大姐儿魏舒岚羡慕地眼睛都热了,那阵子三两头跑她家来玩耍。
然而,就在明月有些惊慌失措的时候,林叔却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明朗的笑容豁然出现在林叔英气十足的脸上,如同正午的骄阳灿烂无比,一扫之前的低迷忧伤,仿佛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幻象。他一边大笑着,一边踉跄着走进了屋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明月的面前。
近距离下,一股浓郁的酒气几乎是扑面而来,明月吸了吸鼻子,嘟起嘴,拽着他的胳臂用力摇了几下,“林叔,你醉了,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林叔笑着,随意地拍了拍明月脑袋上圆滚滚的双鬏头:“没事,月儿最乖了,我家的月儿,到底是长大了!”他半是感慨半是欣慰道,又踉跄着俯下身,特意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月儿,今林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咱家书房不是有件山石盆景么?那盆景的底部有个机关,通向一个神秘的地方。等再过十个月,你就及笄了,到时候,林叔亲自带你进去看看,好不好?”
“咱家书房?林叔,什么地方啊?这么神秘啊?”明月好奇极了。
“呵呵,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事可先别告诉你阿爹和慧娘,其他人更不准。这算是咱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好吗?”林叔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明月。
“好!”明月乖巧地点点头,“林叔放心,我一定不。”
“乖月儿!”林叔一面大笑一面转身走了。
然而事后的这几个月里,林叔就像完全忘记了此事,再也没有提过。明月好奇心起,私下里追问过他好几次,林叔只自己酒后胡言,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明月疑惑之余,倒也起过求证的心,可是阿爹闲暇时都待在书房练字作画,慧娘与她又几乎是寸步不离。她到底孩子心性,过了些时日,索性统统抛之脑后了。
可如今万万想不到,林叔那日对她的,竟然是真的!
明月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她手心开始冒汗,心中好像有面鼓咚咚敲个不停,也不知此刻是好奇多一些,还是紧张更多一些。她触碰着机关的手有些不听指挥地微微发颤,然而,她终是咬了咬牙,发力使劲地按了下去。
“沙沙沙”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榆木架后面悉悉索索地响起,像是什么重物在缓缓挪动。明月赶紧趴下身子,循着声音俯身过去看,只见在木架与墙面相隔仅半寸的狭缝隙里,在离地不到三寸的位置,墙面隐隐裂开了一个口子,黑洞洞的,随着沙沙声还在不断的扩大。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细微声才完全停止。此时,那口子已经赫然扩成了一个五尺见宽的门洞,大可容一人进入。
明月死死地盯着黑漆漆的门洞,心中又惊又怕,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为何阿爹从来没有告诉她过,这跟阿爹他们被抓有关系么?她有种错觉,那漆黑无比的洞就像急流中暗藏的巨大旋涡,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被吞没的一丁点也不剩。一股巨大的压力沉重地压在她心头,她的呼吸不免急促了起来。
是进是退?进,不知是福是祸,退,以她眼下的现状却也是无路可退了。想到这里,明月很快拿定了主意,她站起身,使出全身力气想将榆木架子推离墙壁,不料木架着实沉重,她使了半力气,缝隙也不过略微扩大了一些。
明月用力过甚,只觉得手脚上传来阵阵酥麻,她重重地喘着粗气,终是力竭而止,好在她年纪,身形瘦,她缩起身子勉强挤进了缝隙之间,挪着步,一寸一寸好歹移到了门洞前,一低头直接钻了进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门洞里,明月战战兢兢地匍匐向前,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命运。她的心跳不断地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而周遭是如茨静默,时间都仿佛凝结住了,只有她慌乱无比的砰砰心跳声应和着粗浅不一的呼吸声,在这狭漆黑的过道里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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