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半山腰,我看到一个和柳氏家的柴房差不离的小破屋。破是破的厉害,可门窗外堆着一摞细桠子柴禾,就是发霉了。门窗都是灰烬,还有很多破烂的蜘蛛网。地面杂草丛生,柴禾堆旁开着一簇两簇野花,有紫白黄的三色堇,还有花色繁多不下六种的瓜叶菊。叶片形状如瓜叶,绿色油亮。花簇色彩鲜妍,聚成伞状。蓝紫、粉白、蓝白、深粉、玫红……花簇夹在岩石与柴垛之间,宛如写生画中的点睛之笔,一下就把这地方变的生机深沉。
双开木门是坏的,门槛设的很高,我就站在门外往里瞅了几眼,都是积了灰的简易家具,桌上还有爬着老鼠的瓦罐,这里之前显然有人居住。房子很小,一览无余,有一个吊床,是麻绳编的。我就坐在门槛上歇息,跑了一路,脚后跟已然磨出了水泡,嗓子里能闻到血腥味儿。
正值中午。
我问起小言突然变厉害的原因,小言解释,它也不清楚,就是脑子里多了这些影像,好像回到了前世。
我听得似懂非懂,略一深思,便不再追问。
绿家这个大家族,有太多秘密了,很多秘密连自己本身甚至都不清楚。不然爷爷也不会因为绿家不再出现土地神而终日烦忧。
在这儿一直坐着很是无聊,虽然也是山清水秀,可来到鹧鸪后我见了太多黛山美川,已经开了眼;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古香古色,极有历史感的人或物,哪怕这里的一牛一犬,在我眼里也和现代不一样,看多了就会对比,这处地方不是排头。我数着那簇野花的花数,打算数到一百时下山去,不然夜里可能会被觅食的野兽叼到窝里去。前些日子还听说铜雀镇的一个猎户上山打猎被老虎吃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我想当然以为这里绝对绝对不可能有人来的时候,听到了一声驴打喷嚏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小娃娃的
说话声
“小灰,我真的好饿啊。”
我一哆嗦。
这声音,犹记得那声撕心裂肺的“娘”。
“蹬蹬蹬”。
驴蹄子踩着石路绕到屋子前,我和一双空洞的驴眼对视片刻,它好像不认得我了,还把我当成坏人,目光慢一拍才瞬间警惕起来,疲惫的身躯硬撑着一下就绷紧了。我觉得它惨兮兮的,一走神的功夫,它就要驮着小娃娃掉头下山。
和它不一样,小娃娃见我算是激动坏了,两只小手揪它的两只驴耳朵唤它停下,“是娘!小灰!是娘!你别走,你看看她,她真的是娘!”
它叫小灰?
小娃娃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竟然飙泪了,毛驴这才停下来,扬着驴蹄子打转,踌躇不决,它好像并不觉得我是。
不过最后在小娃娃的又踢又喊中,它妥协的跪下后腿,让小娃娃方便下来,前腿却伸的笔直,好像在坚持某种不为人知的尊严。
我微微挑起眉毛,小娃娃倦鸟归巢一样,撒脚丫子冲我跑来。他的重量堪比木桩,一头撞进我怀里。我被那股冲力带的往后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本来我想躲的,可我一躲他就会磕在地上,换言之,爷爷说过,万物都是绿家的孩子,我想,这个娘……我算半个绿家人,也算半个“娘”……吧。
行吧。
总之,我接住了他,还任由他在我衣襟上擦鼻涕抹眼泪。
“我只是和你娘长的像而已。”
很多时候道理大家都清楚,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努力一下。
“而已”两字我强调的压重音,他好像听不见,扎我怀里又开始咯咯直笑,笑完又委屈的哭了,娘啊娘的唤我,小奶音让人不自觉的升起怜惜疼爱的心。他头上剃的两簇唯二头发,蹭的我脖子直痒痒。他的发型在鹧鸪是很普遍的,爹娘们爱给男童剃光头,不全光,留额前一簇,或留中间一簇,或留两侧各一簇等,我不知道这些发式怎么称呼。第一次见是在杏花村,当时情况特殊,我注意力不在上面,后来认真看了,笑了好半天,觉得可爱又滑稽,现在看多了就免疫了。从前头看,张新章是光头,从后面看,就像两只黑眼圈贴在光脑袋上。
“娘!二牛可想你了!奶奶被坏人打死了,娘你为什么不去救我们!”张新章,还是叫他二牛吧,二牛听起来更顺耳。
二牛的脸色蜡黄,和我一个样儿,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他孩子式的哭诉着,肚子突然就叫了,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想吃东西的意味不要太明显,而我的也叫了。
“娘你去哪儿?!你又要丢下二牛了吗?!”
我一站起来,二牛就火速搂住我的腿,紧抱不放。两只因瘦弱显得更大的黑眼珠子伤心又恐惧的望着我,我心疼的拍拍他的脑袋,“乖,嗯……别叫我娘了,叫我姐姐吧,你真的认错人了。”他张嘴想说什么,我不给他机会“我去给我们找吃的去”山上应该会有不少吃的。
“娘!带二牛一块儿去吧!”
“……”
这小娃娃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总是直接忽视我对自己身份的声明。
“……乖,先放手,我还会回来的。”我又拍拍他的脑袋,他眼巴巴看着我,示意绝对不放。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生气了。”我企图板着脸威胁。
二牛哼唧哼唧一点儿不怕,死活不愿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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