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条回去的路吗？”

“只有这一条。”小男孩回答。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只余摩托车的发动机在持续不断的响着。乔乇不需要任何导航。他只知道，这一条路走到尽头，就到了太阳沙漠。丁旦因为丢失了自己的舌头还在闷闷不乐。

夏末时节，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炎热，秋天快要降临。

小男孩抬着头开始回想课堂上的知识，却毫无头绪。

黎明在这一刻出现，因大山的弧度，将冉冉升起的太阳切割成半块和他的印记相同的图案。

在黑岛人还受昏睡控制从未见过太阳时，岛历是完全根据月亮运动周期来计算的。

后来他们发现对方的世界同时参考太阳和月亮运动周期，采取阴阳合历的计算法。因为两者的差异，每隔固定的年份会出现一次阴阳历重合日期。而对于黑岛人来说，第一次经历这种重合，就是那一个大日子。

“我想到了！”小男孩激动的差点摔下车，他忙扶住后车座，问乔乇：“你知道阴阳合历吗？”在历史书上，他只记得一个大事件，就是在五感病爆发后一个多月，在阴阳合历的那一天，这里发生意料之外的月全食，一个新的历史与传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创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历这个事件！做梦这件事，是从他们不受昏睡控制时开始拥有的，在黑岛逐渐成为流行语。当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时，人们就会用做梦来形容。据说打通通道的实际操作非常简单，但至今无人知道真实的开端。就连知道很多内幕的他的曾祖母也不清楚。因为那时候她在忙于学业，她被牙七岛主抓去学校读书。她除了黑森林，最怕的是牙七岛主。来之前还听到她讲以前的故事，她说自己在黑森林遇到了传说中的大猩猩，差点没被杀死，从此她对那个地方有了不可磨灭的阴影，除了后来一次遭到牙七岛主的强迫，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阴阳合历？”

“没错！就是那一天！在月全食结束后。”小男孩说。

一觉醒来，护工们发现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他们连忙将这件事告诉薄先生。薄先生刚刚抱起小女儿陪着丁妈妈说话，得知消息，故作镇定的向丁妈妈告别，却不知道他在出门后多么焦急。

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是乔乇搞的鬼。透过监控录像，他得知小男孩和她一起逃走的，他们为什么——

丁但醒来时的记忆像是被鱼线勾住，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没有人告诉我，这里属于黑岛吗？”

“我要回黑岛，你们知道怎么回去吗？我要赶去找爸爸！我的爸爸很强壮，他才不像这个人那么瘦弱！”

……

而那个小男孩，也提起了黑岛。

“我要怎么说你们才相信！我是黑岛人！不信的话你们看我的印记就好了！黑岛人和你们不一样！黑岛人的印记在身体右半部分！”

“你不相信？你的女儿丁但可以作证！但现在，现在她好像不在这里，她在黑岛！”

“等等！我有办法要你相信！这时你们在遭遇五感病，之后，之后，之后怎么样？之后会好转！对！会好转！但很快，很快你们就会经历五感器官掉落的危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太荒唐了。而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又怎么解释他和丁但的话呢。他完全可以保证，在这之前，两个人绝对没有见过面。

薄先生头疼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一撮头发掉在掌中，他最近操劳过度，一直处在紧张状态，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身体大不如前了。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都要先找到他们才是。”

这次他没有盲目，而是张贴了寻人启事。不久前他接到乔妈妈的电话，声称乔托也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摩托车。这使得薄先生的寻人启事中多了一条：骑着摩托车的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据老先生去世，已经是第三天。今天会接受最后一批人的告别，明天他就要被下葬了。薄先生认为，丁但的缺席会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无法挽回的遗憾。他能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在明天葬礼开始之前找到她。

乔乇先生，我还没喝苦液。

乔乇的摩托车在半路没油了。他们现在靠在一块儿巨石上休息。乔乇从包里拿出绿色蔬菜汁递给她。

“你不需要喝苦液。你晒了那么久的阳光，不需要喝苦液。”小男孩说。乔乇告诉他，女孩儿是黑岛人，他了解了她的大概情况，也知道了她是丁但的对称人。而她的名字叫丁旦，是他曾祖母曾经的好友。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们彻底断了联系。

“啊，好苦啊！”

乔乇闻言点点头，他面带纠结的决定把摩托车丢在这，放在巨石后面，听到丁旦说蔬菜汁苦，他非常认同的点头。妈妈爱逼迫他喝这些，他一直不喜欢它们的味道，正好丁旦帮他解决。

等等，“你说什么？”乔乇暂时把摩托车的事情放在一边，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乔乇望向小男孩，小男孩毫不惊讶，拖着自己的下巴故作大人模样，“人们在恢复五感。”

“乔乇先生？”丁旦再次试探性的说话，出声了！好久没有体会说话的滋味，好久没有尝出食物的味道，她没有哪一次因苦涩而欣喜若狂。她在原地手舞足蹈。

“我的舌头长出来了乔乇先生！”她拿手扯着自己的舌头说。

“噜噜噜”丁旦活动着舌头。

“真是神奇，舌头竟然可以长出来。”乔乇盯着她的舌头瞧。那是一个完整的颜色健康的粉红色舌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人工痕迹，就像人的指甲从肉里生长。

“这全是大猩猩血液的功劳。它可以修复一切身体创伤。”小男孩骄傲的说。

“不过还有一个人的血液也很珍贵，同样具备这个功能。”

“是谁？”

小男孩失望的说：“听说是身体岛主，但他已经被牙七岛主吃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丁旦说，岛上的习俗就是如此。她只是遗憾自己错过了牙七岛主的就任仪式，听说会有一首很好听的歌谣。她只听爸爸哼唱过它的部分曲调。

“竟然有这样的存在，那很多残疾人都有救了。”乔乇感叹道。

“不是，也就只有这两个可以，血液用完之后，再也没有了。”

“那真是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小男孩捡起一块石头，“按照对称来讲，这些可能是对五感病的补偿。而虽然之后再无这种好事，但因为印记的存在，两个世界的人都时刻关注着平衡对称。”

“你说的是什么印记？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呢？”丁旦不解的问，可以说话的感觉真好。

小男孩拉下右肩头的印记，它非常模糊，比乔乇第一次见时还要模糊，只看见黑白色混在了一起，像一团烟雾。

“很难解释其中的奥秘，明天你就知道了。”小男孩说，“我们必须在明天天黑之前赶过去。按你说的，你也在这里停留了四天，如果明天不能回去，你也会死的！”他对丁旦说。

乔乇已经查到，明天就是阴阳合历的日子。身体保佑，他能在最后一天期限回去黑岛了。“我只能告诉你，只有它，才能让我们进去过渡区。”

“什么是过渡区？”

“就是太阳沙漠和月亮沙漠。”小男孩一边走着一边踢石子。乔乇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寻找在这里出没的车辆。

“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因为可以不遵守日夜分界线的规则啊。”小男孩说。“明天过后，两个世界就要重新制订规则了。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是你们的时间，之后的一半时间是我们的。如果确实有事无法遵守，可以靠这个印记通知你的对称人，如果两方都同意，就可以去各自世界里的过渡区度过另一半时间。”

“为什么还要对称人同意？”

“因为对方无论是谁，一天没有遵守规则，就会减少一天寿命。这种方式避免了大家再次遭遇五感病的折磨，但却减少了很多人的寿命。但没人觉得这不公平。它是非常具有人文精神，非常符合道义的规则。”

“那干脆好好守着日夜分界线的规则好了！”乔乇不解道，不过昨天见到的游行事件，让他有点明白不存在绝对的事，尤其在那么多个体聚在一起时。

“不是这样的，总有一些人要占据多一点的时间，也许他们也很无奈，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类似生孩子的事，类似救治病人的事，类似救火的事。不是说停就停的。如果必须得占用时间，就要提前申请前往过渡区的签证，特殊的突发情况例外。”

“……真是不敢相信。”丁旦说，但她最好奇的还是自己的对称人。

“对称人可以相见吗？”

“当然可以，任何人都能相见，只要你们不畏惧减寿的风险。许多相隔两岸的恋人就是一直在过渡区生活一辈子。有人很早就死了，留下另一半孤独终老。也有的平摊寿命，在两边过渡区平衡时间。”

“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嘛。”

“傻子，寿命是两个人的事，加之各自的恋人或伙伴，是四个人的事。有极少几率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很多恋情和友谊都无疾而终了。”

听完小男孩的话，乔乇和丁旦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啊，有车过来了。”乔乇看到一辆越野车驶来，连忙跑到路中央不顾形象的挥动着手臂拦下，再走下去，他们就要累死了。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辆车。

他必须在明天天黑之前带丁旦去太阳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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