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妈妈亲口告诉他,并且给他提供部分视频资料,乔乇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他以为三年前的那场颤动就已经是超越他认知的极限了。现在竟然出现五感病?它的症状是什么来着?失去五感。还有这样的事情,据说全都是熬夜造成的。
而丁旦,她从一开始就坐立不安,她觉得舌头很不舒服,但她猜测是喝了乔托先生新改良的苦液的原因,加上女人一直在回忆,她不方便打扰。
“事情就是这样,天色不早了。乔乇,医生说你要留院观察两天,但如果明天没什么事,我可以提前接你出院。学校里的睡眠指导课可不要落下,它是非常有价值的好东西。”女人脸上仍然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在临走前再一次不厌其烦的嘱咐儿子不要熬夜,不要怠慢夜晚。他们已经受到了严酷的惩罚,应该以此为戒。
“知道了知道了。”乔乇摆摆手有些不耐烦。他听这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大概是他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总是对五感病少了一些畏惧,不像自己的妈妈那样后怕。
“既然这样,我得赶回家睡觉了。最近总是失眠,我待会儿要找医生开些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虽然对身体不太好,但总比熬夜的风险小。”女人小声嘀咕着离开。
关门前又再一次拉开房门距离,探头对乔乇说:“记得睡觉。”
乔乇已经不耐烦回答。
他将视线转入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丁旦,开玩笑的说:“你怎么了?被吓傻了吧?不对,你本来就被撞傻了。咳咳,不要瞪我,你问问医院里的其他人,谁也不会说我错了,只是大家为了礼貌说你生病了而已。”
见丁旦还是不说话,他一副勇敢的模样,走到她面前,想拍打她的背以示安慰,却被丁旦逃一样的错身躲过。
“……其实你不用担心,只要不再熬夜就好了。”乔乇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但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不该与一个脑袋不对劲的女孩子计较,于是他继续安慰。
“呃~”丁旦的嘴巴像是终于可以被打开了,之前一直处于紧闭状态,只见她一开口,就吐出来一个东西。乔乇本来就在观察她的神情,没有错过这一幕。他惊呆了的张大嘴巴,却没有吐出一样的舌头来。
“你的舌头掉了?”乔乇惊愕的说。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无缘无故吐出舌头来,而且它看起来没有伤口,没有血液。
“唔——唔——”丁旦发出奇怪的声音,又哭了起来。她说不出来话了,原来不是乔托先生改良了苦液,而是她失去了味觉。她也遭遇了红色火球事件,但她不明白,月亮一直没有消失,它还在夜空中高高挂起,自己也没有陷入昏睡,为什么就会被红色火球袭击了呢?而且她并没有看到火球,也没有感到火烧的灼热感。但她却失去了自己的舌头。
她想向乔托先生索要冰盒子,但他听不到她的话。丁旦十分着急,也十分痛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我,这,我去叫医生——”乔乇不知所措,语无伦次。他按下护士铃,简单说了一些情况。很快,医生和那个妈妈口中的薄先生都来了。
“丁但,你怎么样?”薄先生率先开口。
他看到丁旦手里捧着的一个活生生的舌头时,受到惊吓。“这是怎么回事?”他大步朝丁旦走过来。丁旦连忙捧着舌头后退,但这次她再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没有爸爸强壮的瘦弱男人踏进她的安全距离。再往后,就是墙壁了。
“快张开嘴我看看,舌头怎么会掉?”医生也慌忙赶上前。本来他都要下班回家了,没想到又发生这种意外。只希望不要耽搁他睡觉才好。
丁旦张开嘴巴,薄先生和医生并没有发现新鲜的伤口。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创伤,舌头的出现就像是一种器官脱落,像人类的皮肤一样,定期的无声无息没有异样的进行新陈代谢。但很显然,没人会认为舌头也可以新陈代谢,可以掉了一个,再长出新的来。
薄先生和医生面面相觑,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案例。但五感病和大地的颤动带给他们强硬的接受新事物的心理素质。他们很快商谈方案。
在给丁旦进行一系列检查之后,发现除了失去味觉和味觉器官以外,生命没有受到任何其他威胁。过程中丁旦大喊大叫极度不配合,为她抽血化验时,她还抓伤了护士的手背。这次一点儿都没有手软。结果在薄先生的默许下,医生选择再次给她注射镇定剂。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检查,另一方便也是为接下来的睡眠做准备,因为看她的情绪强烈度,今晚注定不会好眠,没有人比薄先生更清楚五感病的可怕性,很多人因为一时难以接受都精神失常了。
鉴于没有创口,他们没办法,也没有必要为她包扎。而且掉下的舌头已经不具有任何再生价值,它的神经也都坏死了,即便手术,也不可能成功。
先回去睡觉,等明天再说。薄先生这样建议。
“不过,照这样看来,明天我要带她去五感病研究所。她的情况非常特殊,又是出现在这个时期,我总觉得跟五感病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不会阻止。况且您还是她的父亲。”
乔乇听到临走前薄先生和医生的对话。
他躺在病床上,侧着身子,注视着身边病床上的女孩儿。她因被注射了镇定剂,已经昏睡过去。
她宝贝的舌头被放在一个盛满福尔马林的药瓶里,那是他向医生要回来的。因为他们觉得它已经不具有任何价值了。但他亲眼目睹女孩儿对它的宝贝程度,他想,她不会丢下自己的舌头不管的。她对于身体格外宝贝,敏感的超越他见过的所有人。作为一个喜欢追求刺激,爱飙车的男孩子来讲,他完全不能理解她对身体的这种小心翼翼。如果对方是其他人,原谅他会不厚道的甚至笑掉大牙,尤其对于那个所谓的安全距离说。但因为一开始女孩儿就以可怜的弱者形象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下意识的总是体谅她几分,甚至一直设身处地的为她思考。
乔乇辗转难眠,在月光下,他紧紧盯着女孩儿的睡脸。想起薄先生和医生的话。他觉得自己不想就这样和她分开,他得想个办法。这个叫丁旦的女孩儿太可怜了,她还刚刚失去了舌头,况且他之前还答应了她一起出去,去什么黑森林找她的爸爸。
他该想个办法和她一起去那个所谓的五感病研究所,什么办法呢?这时他的脑海里出现妈妈的话。
“……五感病热线电话:54321。一旦人们发现自己没来由的失去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触觉,就会拨打这个热线……”
现在拨打恐怕没有用处,乔乇想。明天再说,大家都睡了。他已经有了主意,这下他可以放心睡觉了。即便明天这个叫丁旦的女孩儿被送走,他也有办法一直陪着她。他倒要看看,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下好了,本来她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现在她还成了哑巴,真是祸不单行,恐怕更加说不清楚。看在她一直叫他乔乇先生的面子上,还是对她再加些耐心吧,她看起来太需要帮助。他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且爱打抱不平,别看他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却是个心细善良的男孩子。这一点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只有接触了才知道。
镇定剂固然有效,但注射多了并不好。即便丁旦挣扎的很厉害,薄先生还是带着工作人员将她抬进救护车里,拉回五感病研究所了。至于那个昔日的植物人男孩子,听说他早早出了院。
“薄先生,您回来的正好。虽然我们将病因告诉大家,但今天还是接到了一个病人的电话。是个男孩子。十三岁,和您的女儿一天生日,我是说您的大女儿。还记得当初您为了她的生日礼物多么费心啊,那时候丁妈妈还没打算嫁给你,你为了讨好她们可是费了大力气。现在恭喜你了薄先生,又多了一个女儿。”一个助手看到薄先生说。
薄先生叹了口气,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但愿她一切平安才好。
“五感病不会传染,不需要隔绝,是不是孩子还没搞清楚状况?”薄先生认为,把孩子送来这里,倒不如在家休养。但自从五感病取得新进展后,依然有一小半人选择留下,除了部分精神病人外。他们坚定的认为,当薄先生研制出治疗五感病的药物时,他们会是第一批受惠者。
“他知道,他的妈妈也明白。但他们都态度坚决的选择来研究所。”助手有些无奈的回答。他认为与其在这里等待漫长的治愈机会,不如去学校多学些知识,把控好自己的睡眠,那可能是将要跟随每个人一生的必修课。
他们可能还不清楚这一点,学生既然与国家签订了协议,他们的五感病问题肯定会被首当其冲的解决。这一点并不会因所在地点而改变。
“如果他们一再坚持,那就只好把孩子送进失去嗅觉的楼层。”薄先生指示道。接着他就脚步匆匆的赶去医院,丁但已经被他安置妥当了。
五感病研究所坐落于偏僻的山脚下。
乔乇费了很大的力气,他认为自己将一辈子的智慧都用在说服妈妈把他送进五感病研究所这件事上了。他假装自己失去了味觉。为了让妈妈相信自己不是恶作剧,他还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他先是表达了对长时间隔绝食物的不满与对妈妈手艺的期待之心,在她进厨房之前就和她探讨了大量精彩的菜单。他把自己的迫不及待表现的淋漓尽致,做足了前戏。最后才在饭桌上挑剔饭菜,他一直给出没有味道的理由,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在最辣的一道菜吃进嘴里时都保持镇定。没人知道他的大腿都被掐紫了。虽然那样做时,他奇怪的想到那个对身体格外爱护的女孩儿,他认为如果她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反对自己。因为她似乎把人的身体当成了信仰般时时刻刻在呵护。
他的战术很有效果,妈妈果然信了。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向妈妈说明去五感病研究所的理由与好处。他认为,学习固然不可耽搁,但在五感病研究所也可以学习。跟随薄先生,也许可以学到更多有关知识,那些甚至是学校里也学不到的。而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可以当个小学徒,毕竟五感病病人不再受禁锢,他们可以自由活动。
第三步就是在妈妈内心动摇时加大马力,他声称与薄先生见过一面后,他立志成为像他一样的五感病专家,如果妈妈拒绝他的提议,就是在扼杀他的梦想,他的追求等等。在她难以抉择时,自己拨打五感病热线电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妈妈纵然舍不得自己,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她所顾及的都被他事先否定或安抚了,她再找不出别的理由。而等她的心神缓过来时,他人已经到了目的地。即便她突然反悔,到时候说服起来,也只会更加容易。
“就是这里了,里面还有薄先生的女儿,你们年龄相当,肯定谈得来。”一个护工给乔乇引路。五感病研究所,像它的热线号码一样,分别在五个相邻的楼层里标着1—5的序号,第一层是失去味觉的人所在地。在五栋大楼的两边,是小型精神病院,乔乇进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一个银发老太太和一些人在晒太阳。还有一个小男孩大声嚷嚷着要逃走,一直说他们弄错了。最后护工把他半拖半拽的拉走,挣扎间乔乇看到他的右肩头有一个奇怪的纹身,整体是一个圆,黑白各占一半,中心对称,但不仅仅如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纹身,但小男孩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帘中。乔乇吹着口哨不以为意,转眼就把他给忘了,这一幕对他来讲,完全就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他开始暗暗期待和窃喜,如果待会儿丁旦见他过来,是不是会吓一大跳?至于两者的沟通问题,他早就事先准备好,他的身上有足够的便签纸和自动笔供他们交流。
转过几个走廊,乔乇不意外的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丁旦,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护工帮助他把行李拿上来,乔乇等不及收拾,就去她的房间找她。
他就知道。女孩儿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舌头的玻璃瓶。她奇怪的安静下来,不再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抵触。但更糟糕的是,她的眼睛充满了绝望,充满了灰寂,好像一颗上好的珍珠蒙了尘,生命的光辉几近消失了。
“你怎么了?要喝苦液吗?”乔乇出声唤回她的发呆,他从行李中挑出一瓶绿色蔬菜汁进了门。
“啊,啊啊啊啊”丁旦支吾着,在看到乔乇时她的眼睛刹那间就释放出希望的光辉,但又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啊啊”丁旦再次流出眼泪。乔乇被她的眼泪弄的糊涂,他不明白丁旦为什么经常流泪,而且说哭就哭。
“发生什么了?”他不知道在他离开期间她经历了什么,只见她一味的摇头,啊啊两声打开她以为的“苦液”认真喝下去。乔乇想,那两声可能是谢谢的意思。
他走到与她保持两米距离的位置上,将便签纸和自动笔递给丁旦,“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写在这里”。
丁旦猛地抬头,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热切的注视着他。
又是这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目光,直到乔乇被看的不自在的别过头,她才低头用笔刷刷刷的写,接着将便签纸递给他。
上面写道:乔托先生,您能帮我逃出去吗?我被关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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