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在往家里赶的时间,腿车道上还有往斜塔方向赶的乘者。
其中一个是拥有爆炸头的小姑娘,身材肥胖,宛如一个皮球,但不可否认,她看起来很可爱,只是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加上不怎么打理的乱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邋遢。
这不免要人怀疑,为什么她会选择腿车出行,毕竟它的费用足够她给自己买一把可用很多年的好梳子,或者一套令人眼前一亮的新衣服了。
也许是有急事。有很大的棘手事需要乔托先生帮忙。这里的人都知道,有事就找乔托先生,只要你能支付足够的报酬。听到胖女孩儿口中的喃喃自语更加让人确信了她的目的。
“尊敬的乔托先生,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您一向是黑岛最为正直善良的人。尽管大家说您更爱钱财,但我深知您只是为出岛筹备资金,况且那都是您应得的。您为寻找各种材料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冒险。所以,尊敬的乔托先生,也许您可以把我引为知己,帮我这个忙。告诉那个没有双臂的守墓人,我是您的朋友。”胖女孩儿惴惴不安的念念叨叨,一手握起拳头放在胸前,看起来非常缺乏底气。
而更糟的还在后面,只见对面腿车道,往她相反方向而去的一个身穿长袍的银发老太太冲她大吼:“沙雅!你今天又逃课了!你太嚣张了,明天我一定会处罚你!”
胖女孩儿的喃喃自语被打断,但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对以往害怕的牙七校长露出恐惧神色,尤其当她谈论惩罚的时候,因为她被更大的麻烦所绊住了。和很多人一样,她的原因也和红色火球事件有关。虽然她有幸免遭于难,且孤身一人没有牵绊,但看到岛民这么悲惨的样子,哪怕她身无分文,也依然想要尽一份薄力。当然,她的私心也是有的。她一向不喜欢学习,是以连黑岛中学最基本的《黑岛法》都未曾仔细研读,甚至都未曾翻阅一遍,是以无意中闯了大祸。没错,她在五感公墓表演踩高跷时,不小心将那里一个没有双臂的守墓人的脚给踩出了血来。当时她就吓坏了,虽然她不太懂得法律,但也知道身体对每个人的重要性,更何况那个人还有生理缺陷,更加不能这样大意对待。正在她苦思冥想琢磨怎么道歉才能表达出她的愧疚之心时,就听到他的同伴,另一个守墓人愤懑的说要带她见法官,送她坐监狱。因为她的行为触碰了法律——无论偶然或必然,伤害他人身体,使之产生疼痛感乃至流血的,处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监禁。
听到要被送去坐牢,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由结巴起来,还因为恐惧而失去平衡,从一米多高的高跷上摔下来。摔下来的时候又——把那个她踩出血来的双脚的主人的鼻子砸出了血。这下不止他的同伴,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依不饶,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的,尽管她表演踩高跷的本意是来进行慰问。她只是想,慰问不分身份,不一定只有像身体岛主和牙七校长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在公众场合发表慰问演讲之类的。但她似乎太过轻率了,可她来不及在那种危机时刻进行深入反思。因为她已经被两个守墓人架着胳膊往法庭的方向走。
“不然你以为大家总是保持两米距离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自然意外已经够多了,我们就该尽全力避免人为意外!”有人好心提醒,语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胖女孩儿想为自己辩解,但那一瞬间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尤其是两旁的人均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等等——”快要被拉进法院,她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愿在封闭的监狱度过半生,她本以为自己身为孤儿,每天还要为生计,为学习发愁已经是悲惨至极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厄运会更沉重的降临在自己头上。而为了拒绝这份厄运,她决定违背自己的信仰,对它说谎,因为再无别的办法。
“我可以以身体的名义发誓,我是乔托先生的朋友。”
果然如她所料,两人放开她的手臂,虽然想要反驳,但因为她以身体的名义发誓,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质疑了。因为在黑岛,质疑一个人的身体,是对他的侮辱,对身体信仰的侮辱。谁也没想到她会以这种名义撒谎。因为撒谎者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绞刑的处置。
“你——”
胖女孩儿回忆到那个惊险画面,身子不由再次抖动。身体保佑,他们果然放开了她。而且鉴于时间不多了,他们打算明天去斜塔找乔托先生求证。如果发现她在欺骗大家,就会处以绞刑。所以她才不惜花“大钱”,连忙赶着坐腿车找乔托先生。至于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平衡性能更好的耳朵翅膀,那太昂贵了,无论怎样她也负担不起。
“牙七校长,如果您知道我刚刚遭遇了什么,一定不会再冲我发火的。”沙雅可怜兮兮的说。而牙七校长早已随着腿车跑远了。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回答她。
“你的遭遇和乔托先生有关?”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沙雅。沙雅听到略感熟悉的声音,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满是皱纹的手从脸上拿掉一张报纸,慈祥的望着她,充满善意。沙雅第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样和蔼可亲的老者,只能是身体岛主。
但她第一句话却是另一个问题,“牙七校长竟然没有发现您?”连她这样不关注黑岛大事件的爱逃课的学生也知道,身体岛主和牙七校长交往密切。
身体岛主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看起来遇到了大麻烦。”
沙雅再次苦着一张脸回道:“身体岛主,据您了解,您经常和他打交道,乔托先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吗?”
“不是”身体岛主再次摇头,回答的很干脆,这不假思索使得沙雅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
身体岛主的语气似乎有回转余地,沙雅赶忙坐直身子,满怀期待的盯着他皱巴巴的嘴,期待里面最好能开出最灿烂的嘴巴花。
“不过?”
“如果你有足够的钱财,也许乔托先生会帮你,但看你的情况……”身体岛主又一次摇摇头,“似乎不容乐观。倒不如和我说说你的烦恼,也许我可以提供帮助。”
沙雅仿若突然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烦恼就要脱口而出,尤其对上他慈善的眉眼时。但一瞬间又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身体岛主的身份。他的身份与他制定的法律,会使他比岛民还要严苛。如果她真的告诉他真相,恐怕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乔托先生的朋友。这样她就不用去坐几十年的牢了,会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以绞刑,还要背上背叛身体信仰的骂名。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事只能乔托先生来办。”沙雅心虚的说。
身体岛主也不再追问,沙雅见他不说话,不禁再次扭头看他。发现身体岛主表情凝重的盯着黑岛上空的月亮,似乎在担忧,又似乎在害怕。
“它一直都在那里陪伴着我们,一点儿不变。但把它和红色火球扯在一起,我总觉得对它不公平。”沙雅嘀咕道。
身体岛主收回视线看了沙雅一眼,还是没有说话。黑色斜塔已经到了,就在他们眼前。两辆腿车一前一后向左跳跃,一腿单膝跪地,等待沙雅和身体岛主下车后,再是回转,去往它们本来的地方。
身体岛主没有急着上去,他往斜塔眺望,在第九层看到了拿着巨型木制望远镜的乔托先生在观察月亮,并且手中拿着纸笔似是在计算。当即皱紧眉头,而后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被他知道了。”
不经意听到这句话的沙雅不由反问:“知道什么?没想到您也来找乔托先生。看您的样子好像也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没错儿,我遇到了大麻烦。”身体岛主这次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着身体岛主抬脚进塔,沙雅连忙跟上去,她抱着高跷走的有些慢。
“身体岛主,您等等我!”清脆的说话声回荡在石头砌成的塔内,传到了专心计算月全食时间的乔托耳朵里,意识到有客人来访,而且有身体岛主,他当即明白了他的来意。不过他已经晚了一步,对于出岛的秘密,他已经从历任岛主的信件里窥探一二,这些信件是今天拜访身体岛主时从他的书房里“顺”出来的。他本以为他不可能很快察觉,而他也准备明天趁他到五感公墓进行慰问演讲时再偷偷把它放回去,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月全食日期不在今天,在明天。
只有一天时间了,一天时间……他该如何取舍?继续愚蠢的像个白痴一样寻找没有希望的对称音,还是索性干脆点,出岛?如果出去后,他还能回得来吗?当出岛的方法和日期就摆在眼前时,乔托有一刹那的犹豫。
他不由得走回房间,打开他珍藏在机关里,一直在描绘的巨型画,那是他的梦想。看到它,他的心再次坚定。他愿意相信,红色月亮事件,是和昏睡、以及自然死亡没有区别的事情,虽然没人知道原因,但不妨碍它的真实存在。也许这也是大家该承受的,所以无所谓不公,无所谓可怜,只是那是人们该承受的,也许是爱护身体的行动还不够,所以遭受了惩罚。乔托这样催眠自己,好像能说服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怀疑和愧疚。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身体岛主已经从楼梯上爬上来,当他看到乔托先生的表情时,不得不下了这个结论。
这真的是必然要发生的事吗?身体岛主想。沙雅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明明她才是更年轻的女孩儿,但爬到九楼却早已气喘吁吁。而身体岛主,二百岁高龄,依然健步如飞,轻松自如。这不难让她生出膜拜之心,心生赞叹,“身体”的荣誉称号果然实至名归。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这关系到她的生命。
“乔托先生,您能,答应做我的朋友吗?”她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一句询问,换来了乔托先生的一个眼神,而后沙雅得到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能”。
毫不犹豫拒绝的乔托先生顺便起身,将整理的很好的黑色信封原封不动的还给身体岛主。
“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乔托将东西归还给主人,便继续到塔窗外计算具体时间,明天的具体时间。这时身体岛主问他:“即便大家不太关心身体以外的事,偷窃罪也是很重要的罪责,你不怕我送你进监狱吗?”
乔托不停计算的动作刹那间停止,黑漆漆的眼珠像是要把最终计算出的数字像红色火球一样将它烧掉。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惊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以及一丝无言以对的怔愣。
身体岛主见他这样,好奇的走过来,朝纸上瞄。他虽然知道月全食时刻是出岛的唯一办法,但月全食是什么时候,怎么出去,一概不知。他就知道全黑岛只有乔托先生才能计算出月全食时间,但看他的神色,不像没有计算出,也不像……得出结果。
“你……”
“……我又被耍了……”乔托轻声道。他转过身的时候,将纸张撕了个粉碎。
“被谁?难道信上是假的?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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