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方小年笑道:“常言道三十而立,我觉着三十岁才应该算成年嘛,而非十六岁,你要不再陪我十四年?”
付经年冷哼道:“方玉珩若泉下有知,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非气活过来不可。”
……
……
两人走着走着,村道尽头出现一盏黄灯,随夜风轻轻摇晃,洒下一滩黄水,照亮门户。
到家了。
方小年和付经年快步进门,一名少女立于院中,一袭素衣,头发简单扎着马尾,额前留有两绺发丝,亦挽于耳后。她低着头,一手端着小竹篓,一手往地上洒米粒,几只鸡鸭围绕她身边争抢啄食。
“姐!”
方小年大声一唤,少女抬头看来,抿嘴一笑。
她的唇不点而红,一双明眸,亮过天上银月。眉宇间干干净净,不似世间任何一朵花,而像一汪平静清澈的湖水,令人都不忍靠近,生怕为她惹来尘埃。
其身所立,不过是简陋的农家小院,毫无风景可言,可就因为她站在那里,便构成了一幅画。
风景如画。
少女名叫付盈月,方小年称她为姐,两人却并非亲兄妹,也都非付经年所生,一个是付经年捡来的孩子,一个是付经年受朋友所托,抚养长大。
方小年跑到付盈月身边,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指着自己的耳朵,满脸委屈道:“姐你给我评评理,我好心好意为老付去试探王姨,果然试出来王姨对老付有意,她还主动说让老付找媒人下聘娶他,可老付非但不谢我,还把我耳朵都揪红了,你看!”
付盈月一笑,侧头看向方青年,轻轻摸了摸方小年的耳朵,不知是在说他调皮,还是问他疼不疼。
方小年耸耸鼻子,道:“好香!今日我过诞辰,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其实明天才是方小年诞辰,可付经年过了今晚便要走,于是便把诞辰提前。
付盈月摸了摸方小年的头,抬手指向屋内,让方小年自己去看。
方小年飞奔进屋,桌上碗碟齐整,饭菜飘香,三荤一素,都是普通家常菜,还有一碗寿面和一坛酒。
方小年双手撑桌,脸贴近桌子,闭目深深一嗅,正满脸陶醉时,步入屋内的付经年拍了他脑袋一记,嫌弃道:“差不多得了,万一口水掉菜里,还让人怎么吃?”
……
……
付经年面南而坐,方小年和付盈月对坐左右,方小年一顿狼吞虎咽,吸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后,摸摸肚子,对着付经年打了个饱嗝,笑问道:“老付,说句矫情的,我和盈月走后,你会想我们吗?”
“不会。”付经年手在鼻前扇了扇,摇头道:“此间事了,我会专心办我自己的事,没那功夫。”
方小年拍筷怒道:“世道险恶,你难道不担心的吗!”
“世道再险恶,哪有你险恶,你小子还会吃亏?”
付经年哼道:“我付经年能教你们的,都已经都教了,盈月如今已是练气九层,你俩一起,只要不暴露身份,不会有危险。”
方小年向付盈月竖起大拇指,道:“姐果然厉害,才修行六年,便已是炼气九层,不愧是老付平生所见,修行天赋第二好之人呐。”方小年顿了顿道:“老付,你说我要不等盈月筑基后再出村,更安全点?”
付盈月莞尔一笑,给方小年夹了只鸡腿。
“你怎么不说凝成金丹后再走?”
付经年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世间不通修行的普通人就不用出门了,出门就是个死。你要留尽管留下,但若怂成这样,你也别做方玉珩的儿子了,我替他丢人。”
方小年耸耸肩,讪皮讪脸。
两人说话间,付盈月只是默默听着,不时替方小年夹菜,不时又替二人斟酒,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她天生无法说话。
吃得差不多时,方小年却不再说话,盯着碗里的晶莹酒水,眼神有些恍惚。付盈月也不急着起身收拾,下次再与老付坐在一起吃饭,不知要到何时了。
一阵夜风灌入,悬于门檐上的玉米轻轻摇晃,发出沙沙声响,终于打破沉静。
方小年端起酒杯,对付经年道:“老付,明日一别……”
他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最后只是笑道:“别那么容易死了啊。”
付经年大笑,亦举起酒碗,说道:“你这祸害也是。”
两只酒碗碰在一起,晃溅出两注晶莹酒液。
付盈月浅浅一笑,脸上淌过两滴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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