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此刻,大家才恍然大悟,这件事竟然真的走向了一出闹剧。
——杨可宜
话音落下,无人言语,方才那几个中年妇女也停止了“哭闹”,一边彼此交换着眼神,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雇主的指令,一时间,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对了,我发现了吴喜悦的遗书,”杨可宜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小铁盒,取出了装在里面的明信片,“她的心思全都写在了上面,你们如果想看……”
没等杨可宜把话说完,一直沉默着的吴喜悦的母亲便猛然起身,三步绕过会议桌,从杨可宜手中抢走了明信片。现场之人乍一听见“遗书”二字,无不咋舌,大家都紧紧地注视着吴喜悦母亲的一举一动。
那瘦弱的女子起初是带着质疑的,待看了两行过后,她的瞳孔开始收缩,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等到看完,她更是倏地倒在了身后的座椅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我倒是要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吴喜悦父亲一把抢过明信片,他看了不到半分钟,便疯狂地重复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们翻遍了吴喜悦的房间都没有任何发现,你一个外人,怎么会有?”吴喜悦父亲又将炮火对准了杨可宜,“这一定是伪造的!对,这肯定是你伪造的!”
说罢,他竟然两眼发直,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两张明信片撕得粉碎。吴喜悦的母亲拦不住他,边哭边用尖利的嗓音喝道:“你在做什么……造孽呀!喜悦就留下这么点东西,你竟然把它撕了……把它撕了……”
众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们,只听吴喜悦的父亲喝道:“他们拿出这东西无非就是想抵赖,你还真被牵着鼻子走吗?这个样子,你休想拿到一分钱。”
孰料,话音刚落,方才还哭哭啼啼柔软不堪的吴喜悦母亲竟然忽地暴起,对着身旁的男子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男子不由得愣住,然后一声冷喝,“蒋文芳,你干什么打老子?”
女子吼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张嘴闭嘴钱钱钱。你说你凭真本事自己赚着了钱也好,可现在,你竟然把喜悦的死当做求财的工具!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了你!”
女子的话显然让男子有些不悦,他迅速抬手,对着女子的脸也是一巴掌,“蒋文芳,你说话等于放屁,老子当初才是瞎了眼,认识你这么个要钱不要脸的贱货。你生的那赔钱货以前没少给我惹麻烦,现在老子良心发现,决定替她讨回公道,你弄不明白就少插嘴!”
男子粗鄙的话语让在场之人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马队长,他甚至当即出声,喝止道:“我再次提醒你,这里是学校,你最好注意场合,说话讲点分寸。”
然而,吴喜悦的母亲似乎决定不再忍气吞声一般,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对男子拳打脚踢,也许她的力气微不足道,但那股子决不罢休的气势还是让男子不得不出手回击。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周围那些同行者虽然被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去将他俩拉开。学校这边的老师们也都密切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俩人情绪失控,做出更为夸张的事。
到了此时此刻,大家才恍然大悟,这件事竟然真的走向了一出闹剧。
被拉开的女子渐渐平复,杨可宜注意到她的脸颊上已经开始红肿,头发也甚为凌乱,在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她终于绝望般地说:“你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我管不着,但你绝对不能打喜悦尸首的主意。”
说罢,女子甩开了拉着她的两人的手,然后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中午时段的教学区空荡荡的,杨可宜走在这熟悉的走廊上,心中竟莫名其妙生出一种错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繁杂的下午,在这教室外走廊的转角处,有个女孩正有些丧气地东张西望着。
她顿了顿,继续往前走,终于在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偌大的教室堆满了书桌,因为没有开灯,即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压抑。
杨可宜轻咳一声,以此换取教室中间那个女人的注意力。
女人向门口望了一眼,看清来人,她没吭声,又垂下了脑袋,像是在收拾东西。
杨可宜走到她身旁,她本不想制造出任何声音,然而皮鞋的底总是毫不配合的“咚咚”作响,女人便又一次抬头望着她。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语调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她长居的那个热带国家的热情。
“你在收拾喜悦的书籍?”杨可宜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女人顿了顿,回答道:“我找来她的好几个笔记本看了看,确实是她的笔迹。”
杨可宜一愣,原来她竟是在核对笔迹。
“你觉得我会伪造?”杨可宜反问。
女人轻笑一声,答道:“不,我只是不敢相信,她对我……们,竟然会有那样大的怨气。”
“你可以阻止这场闹剧。”杨可宜提醒她。
女人又笑,“我要是能阻止,事情哪还会发展到今日这种地步。”
“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泰国,弃喜悦于不顾?”
女人叹了口气,神情低落,虽然出口又是旧谈,但杨可宜能感受到她的诚心,“你读过大学,有稳定的工作,自然理解不了我的痛苦。当年,我中专毕业,被安排到红星厂做临时工,那会儿的红星厂还正是如日中天之际,我们这些打工妹自然想定下编长久地留在厂子里。她爸是红星厂的二代,凭着家里的一点关系,很容易就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那时候太年轻,懵懵懂懂就结了婚,生了喜悦。但是,后来红星厂因为内部经营不善,厂子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厂子里那些稍微有点经验、有点技术的老师傅都跳槽了。看着别人家红红火火,我自然羡慕不已,可是我嫁的那是个什么人呀!要本事没本事,就连‘穷则思变’的上进心都没有一点,整天只知道喝酒、打牌。正好,当时我有个好朋友在南边沿海一带打工,我趁着休假,就搭火车去玩了一趟。花花世界,让我乐不思蜀,恰好在那时,我认识了一个泰国的生意人,他彬彬有礼、热情体贴……一开始,我是犹豫的,可是当我回到家,看到那个混乱不堪的小屋和那个酒气冲天、暴跳如雷的人时,我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俩离婚这件事闹得很难看,整个红星厂的长舌妇们都在说道我的不是,”她抽泣一声,冷冽的空气中瞬间也充满了悲情,“所以我走了……再也不想回来了。但你也知道,泰国那边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传统的,加上他爸一直抓着抚养权不放,所以我才将喜悦留在了国内。”
“我以为,我是一直关心着她的。可直到今日,我看了她的遗书,才忽然意识到……我面对的是一个需要爱的孩子。”女人双手捂脸,声音哽咽,原本堆在腿上的书也散落了一地,“你知道吗?‘喜悦’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我就是希望她这辈子都能天真喜悦无忧无虑,可我,却终究亲手造成了她的不幸……”
女人伏在腿上,已经泣不成声,杨可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女人的情绪稍稍缓和些许,杨可宜才蹲下身,将手中一个亚克力盒子放在她面前。
“喜悦以前告诉过我,她很喜欢兔子,所以我买了一个兔子造型的永生花礼盒想要送给她。可我没想到……”杨可宜顿了顿,说道:“如果可以,请你替她接受吧!我想,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女人伸手接过礼盒,亚克力的盒子里,那支白色的兔子正歪着脑袋抱着一朵粉红色的“永生花”,她看得有些呆了,当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一句谢谢时,身旁之人却不知何时,已经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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