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净净的少女躺在干干净净的水泥地板上，却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杨可宜

“可宜，今天的活动办得很成功，辛苦了！”散场的时候，唐乐发来微信。

杨可宜刚回了个表情，唐乐便又道：“摄像的同事拍了些很不错的照片，我叫他全都打包发你邮箱了，你回去稍微整理一下，争取周一的时候能出一期微信公众号的宣传文稿！”

看到“公众号”三个字，杨可宜方才恍然大悟，她一直觉得曾开朗表演的那支舞蹈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没想起来这就是前不久“舞蹈类社团大赛”时他表演的那一只，虽然加了群舞的环节，可雏形是非常明显的。

当初杨可宜因为一些突发情况没能现场观看曾开朗的舞蹈，她之所以留有深刻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吴喜悦拍摄的照片，她当时还吐槽女孩，觉得她真是花痴到一定程度，快门连按，让杨可宜这个不在现场的人光看照片就能基本了解舞蹈的情况前后的动作。

想到吴喜悦，杨可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话说这一晚上没瞧见她，都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挤到一个好位置。

杨可宜顺手拨打了吴喜悦的电话号码，然而她的电话却处于关机状态。

“大概又是忙着拍照，把手机都玩到没电了！”杨可宜忍不住戏谑道。

她伸了个懒腰，然而，手还没放下来，刚才被自己收起来的手机竟又开始了震动。

杨可宜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居然是曹向阳。

“喂，曹警官，你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杨可宜语带轻松，没等曹向阳开口，她便率先询问。

然而，对方答话的语气中却没有同样的热情，杨可宜甚至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严肃，“喂，你在哪儿？”

“我……我刚出了校门，正准备往家里去呢！”杨可宜有些懵懂地道：“出什么事了吗？”

“哦，我在单元楼下等你，你快过来吧！”

杨可宜有些糊里糊涂地挂了电话，她本是有些疲惫，可既然曹向阳已经开口，她便不敢耽误，不由得加紧步伐往小区而去。

因为天色较晚，一路上她也没遇见几个学生，不过说来奇怪，今晚的路灯竟像集体罢工般，以至于整条路上黑灯瞎火，漆黑一片。

走了没多久，约摸就是小区门口附近了，然而，今天的这个门口竟停了好几辆陌生的小汽车，其中还有一辆警车。

杨可宜正纳闷间，便听见了曹向阳的声音，“杨老师！”

“今晚怎么这么多车？”杨可宜扯开嘴角微微一笑，补充道：“还有警车。”

曹向阳嗯了一声，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么着急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杨可宜不解地问，她将曹向阳上下扫视了一遍，心下忽然有些莫名的疑惑，“你怎么穿着警服，究竟出什么事了？”

曹向阳深呼吸一口，双手按住杨可宜的胳臂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肯定难以接受，但事已至此，你得尝试着接受……”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杨可宜倏地紧张起来，渐渐地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小曹，你到这边来一下……”

曹向阳还没来得及向杨可宜解释，便有一个粗重浑厚的男音隔空传来，杨可宜立刻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这是……城南派出所的马队长，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区内出现了一桩跳楼事件。”曹向阳沉声说道。

“跳楼事件？”杨可宜心头一颤，几乎出于下意识地问道：“是谁跳楼了？”

曹向阳盯着她，过了片刻，他终于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吴喜悦！”

杨可宜顿时只觉五雷轰顶一般，“你说什么，吴喜悦跳楼了？我中午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能一下子就跳楼了呢？”

曹向阳试图再次拉住她的胳臂，然而女子却下意识往后一缩，嘴里不停地念叨：“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玩笑不能随便乱开，会倒霉的。”

“今天是周六，我本来要回家的，结果也是一个小时前接到了马队长的电话才赶了回来。不仅马哥、我还有学校安保处的相关工作人员都过来了，现在我们正在寻找她跳楼前最后接触的人员，所以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杨可宜愣在当场，完全不理会曹向阳的解释。

“事件现场还没有转移，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

杨可宜没有搭理他，迈步就往前走去。就在单元楼的东侧、靠进北区的地方，她看见了警戒线，曹向阳一个箭步冲上去，帮她拉开警戒线，周围负责看守的民警也因此没有阻拦。

警戒线内站了很多人，马哥看见杨可宜，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曹向阳。

“杨老师和死者的关系非常好，就让她看一眼吧！”

马哥点点头，而后命令现场民警打开了临时安装的探照灯。

灯光一打，那原本黑暗的角落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在看清楚灯光之下的一切后，杨可宜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看见，吴喜悦就脸面朝下，静静地趴在水泥地上，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浅蓝色牛仔裤，除了一只运动鞋掉落一旁，露出干净的白袜子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紊乱的地方。若不是脑袋上方一滩浓黑的鲜血，杨可宜甚至以为她只是摔了一跤，等不疼了就可以起来。

“喜悦呀！”杨可宜颤抖着声音喊道：“你趴在这里做什么？起来吧，咱们回去，我给你熬红糖水，煮醪糟鸡蛋，喝了热水就不冷了。”

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的她已经泪流满面，眼泪顺着面颊流进了嘴角，尽是苦涩的味道。

“喜悦呀！快起来吧，你要是不喜欢去学校，咱们就再请两周的假。”杨可宜边说边要往前走，她要去把吴喜悦喊起来，告诉她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整个人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这双臂膀就像投进平静湖水中的最后一颗炸弹，那人抱得越紧，杨可宜的情绪就越加崩溃，她几乎嚎啕着一次又一次呼喊那个女孩的名字。然而，干干净净的少女躺在干干净净的水泥地板上，却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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